但那天还是来了。
中考前夕,市里的重点高学五中给附属县的各个初中每学校一个保送名额,陈树瑜他们学校定的是陈树瑜,而且对于贫困学生还有一定的补助。
陈树瑜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成绩退步了,等到老师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高兴的都要疯了,陈树瑜觉得自己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放学之后,他兴奋的跑到家里的小饭馆,对着正在洗菜的父亲大声说道:爸,我有事儿和你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喝父亲说话了,也很长时间没那么大声的叫过一声“爸”了。
父亲被他叫得一愣,然后说:我也有事和你说。
然后陈树瑜就不想和父亲说他的事了。
父亲说,你姐姐的老师告诉我她这次模拟考的很好,上五中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去五中还得交借读费;父亲说,我年龄大了,干不动了,你长大了,是时候该撑起这个家了;父亲还说,你是男孩子,少读些书没什么关系,但你姐姐是女孩子,不读书还能干什么呢?
陈树瑜说,对,女孩子就是应该多读书,我没事,我什么都能干。
父亲没有问陈树瑜有什么事要和他说,陈树瑜说完那句话后也没再开口。他默默的帮父亲把菜洗了,桌子摆好,然后等了一晚上也没有人来吃饭。
第二天陈树瑜在课间的时候去找了班主任,他说,我不想要这个保送名额了;他说,我想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五中;他说,把这个名额让给更需要的同学吧。
没人知道陈树瑜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是掐着自己胳膊说的,等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胳膊那儿被他掐得已经有些渗血了。陈树瑜用宽大的校服遮住了伤口,就像他用装逼似的谎言遮住了自己的窘境。
一个月之后中考成绩出来了,满分六百一十五,陈树瑜数学满分,英语满分,物理化学满分,体测满分,考了六百零一,全县第一,全市第九。
第6章 第 6 章
陈树瑜消失了,中考成绩下来之后就消失了,学校去家里找过,县里领导也去家里找过,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因为他的父亲对于他的下落闭口不提。
县是出了名的贫困县,连教育也贫困,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成绩好的能在市里排上名的学生,县里领导甚至表示愿意资助陈树瑜上完大学,只要他学习好——明眼人都知道陈树瑜不上高中就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允许。
但陈树瑜的父亲说了一句话让所有去陈树瑜家里的说客死了心,你们能连他姐姐一起资助吗?如果陈树瑜上学,他姐姐就上不起学了。
所有人都走了,有人骂陈树瑜的父亲偏心,有人感叹穷人的生活太艰难。但骂过,感叹过,没有人再管陈树瑜的事了。
陈树瑜十六岁开始在外面打工,走到哪儿累了就在哪儿找份工作,做烦了就再走再找。他在外面游荡了四年,做过洗头小弟,搓澡工,洗车工,几乎社会下层的工作都做遍了,但他唯独没去过饭店,即便赚得再多他也不去。
有人问他,明明有赚得更多的工作,为什么不要。他只是说嫌厨房有味道,然后就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陈树瑜曾经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进厨房,再也不会闻到那种既熟悉又让他恶心的味道,但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厨房,甚至当了厨师,要与那味道纠缠一辈子。
一个人独自在外面生活很难,陈树瑜被人骗过,也被人打过。最难的时候他把每月定好要寄回家的钱寄回去之后,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他每天吃一顿饭,但陈树瑜还是熬过来了,像是和父亲赌气一样,他在外面过得再难也没有向家里说半分,好像说了就是输了。但陈树瑜也知道,这种赌气没有任何意义,他仔细注意过自己周围的人,人们赌气时往往会做一些自虐式的事,但过后他们也会因为这些事得到对方的懊悔或是疼惜。但这种说法在父亲那里不成立,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在乎自己。
但是他为什么不在乎自己,他和陈淑玥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母亲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得到的对待却这么不一样?
陈树瑜一直想不透这个问题,后来这个问题在父亲一次醉酒后得到了回答。
你个小杂种!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想到你和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一样,都是白眼狼!我不让你上学怎么了?我没把你掐死就不错了!我当初就该掐死你,就留下玥玥自己!玥玥啊,还不回家,爸爸想你啊。
陈树瑜没想到问题的答案会是这样,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陈淑玥在出去上学的时候一脸解脱,放假却总是推脱不回家,为什么两个人骨肉至亲,他遭受那些事情,她却从来不管自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
在那之后陈树瑜再也没回过家,赚来的钱开始分成三份,一份给陈淑玥,一份给家里,剩下的留给自己。
他也去陈淑玥的学校看过,那学校太大了,有他五个初中学校那么大,还那么漂亮,但他没敢进去,一来学校不会允许生人进校,二来他不想面对陈淑玥,而且他穿着打扮也会让陈淑玥被同学笑话。
陈淑玥长得越来越漂亮,一点也不像小地方的姑娘,虽然穿的不好,但她落落大方,肯定会有很多人追。
陈树瑜趴在学校的栅栏墙旁看陈淑玥站在领操台上领操,他突然不想和陈淑玥说这件事了,有些事情与其说了让两个人的痛苦再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