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当真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脚下如踩针毡。顾卿之对着她款款而笑,恨不能在脸上刻上“我温润如玉”几个大字。于是,皇后竟然愣是站到了顾卿之用完膳食,又挪到躺椅上用了茶水,竟是打起盹来。乍然点头,躺椅一晃,人被晃醒了,往皇后那边瞧一眼,迷瞪瞪道:“皇后娘娘还在啊……”
皇后早说得口干舌燥,勉力维持的风姿此刻全数倾塌,拂袖而去。管他的朝臣直谏,君臣君臣,君在前头,有皇帝金口玉言,谁敢不从。至于那些敢闹事的百姓,出兵镇压便是,养兵千日,连区区百姓还摆平不了不成!
人才转出去,身影还影影绰绰映在窗上,顾卿之就笑出了声。他就是故意的,看这皇后就浑身不得劲,一眼就知道是不干好事尽吹枕头风的货色。
将皇后气走,解气归解气,不过夕颜还是忧心不已:“太子殿下,皇上那儿……”
“罢了。”
顾卿之轻咳一声,得意于自己刚刚发现的演戏天赋,一幅无可奈何的落魄太子模样道,“天家父子,哪有不凉薄的。明国本王是定要去的,只可怜你们这些伺候本王的,等本王走了,日后也不知会伺候哪个主子。”
夕颜膝盖一软,跪了在地:“太子殿下,奴婢哪里也不去,就跟着太子殿下,一辈子伺候太子殿下。”
“明国地处西北,风沙凌冽,好好一个姑娘家,何苦跟着去。”
“奴婢不怕。”
夕颜挺了挺胸,顾卿之尴尬地视线飘忽,只听她说,“倒是太子殿下本就身子弱,去了明国,若没了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可怎么办。”
顾卿之有点感动。
他老妈是工作狂,唯一一次偏离人生,就是看上研究古代文学的他老爸,扯证结婚,还硬给他取了顾卿之这么古代情节的名字。可也就这个名字,顾卿之出生后,工作的工作,研究文学的研究文学。大概顾卿之死了,警察给他们打电话也要打个一两天才能打通的。
这么个小婢女倒是有心了。
顾卿之偏头眨了眨眼,瞧着漏进屋里的阳光道:“日头正好,扶本王出去走走,晒晒这把骨头。”
夕颜小心搀扶,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
已是立夏过后,月前还嫩青的叶子像是被泼墨染过似地,绿得发黑,到处都暖熏熏的。顾卿之却是觉得徐徐微风冻人得很,厚厚的狐裘披风加身,竟还缩成了一个团子,不时咳嗽几声,狐裘上的毛颤那么一颤。
夕颜想扶人回屋。顾卿之不肯,缩在躺椅里晒太阳,想着不一会儿,皇帝那边该派人来请了,回屋躺着怕舍不得出门。
那边。
皇后在明阳宫受了气,当即去找皇帝告状,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平日里在后宫的端庄、母仪天下全丢干净,偏偏以弱示皇帝。
皇帝叫她哭得头疼,到底是宠妃,推开恼人的奏折,好言宽慰,见她渐渐熄了哭闹,这才问话:“皇后不是去找太子,怎么回来就哭成这样了?”
“都是皇上的好太子。”
皇后埋怨不已,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然后道,“太子定是得了消息,故意给臣妾脸色看。皇上啊,太子绝无可能主动请求改立太子,他怕是死也要死在太子之位上。”
皇帝眉头一皱,为皇后的措辞有些不悦,却是叫皇后一顿粉拳捶胸,顿时所有不悦烟消云散。都老夫老妻这些年,皇帝还是偏偏吃她这一套。皇后眸中光亮一闪而过,松了口气。
“太子少时坎坷,先皇后一心栽培,也就盼着他能出息……”皇帝轻叹一声,感怀当年,甚是愧疚。
皇后柔声劝道:“太子肖似皇上,真正的人中龙凤,皇上有太子辅佐,越国定是国运昌盛,千秋万代。可怜天妒英才,太子体弱,即便将来继位也是守不了几年江山,届时越国当如何?”
皇帝正是因着这一点,之前才被皇后说动了,意欲改立太子,送顾卿之去明国做质子。旧事重提,依旧是愁眉不展。
皇后再接再厉道:“皇上,臣妾以为太子尽心,越国早不比先帝在时,如今与明国虽还比不上,比之燕国却是不差什么的。故而明国才选了我国联盟,建立邦交。皇上,岷儿是比不上太子,可与明国、燕国的那些个太子相比,却也是出类拔萃,叫岷儿守江山,定是没问题的。何况皇上尚且年轻,还能多多指导岷儿,往后再亲自指点皇太孙,何愁越国未来?”
皇帝如何不知这些,这些还是平日里他思索时与皇后闲话几句时提及的。只叫皇后摘去了三皇子顾岷之才干不足以担大任这些话,这般一来,拿出来劝皇帝,再娇嗔几句,却是叫皇帝也以为三皇子顾岷之能守住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