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殷寂离是个精明的,一看眼前人眼中有些怒意,就猜到,这人大概不是什么乐都四大才子,就是那四大才子的亲戚了,便点点头,说了声,“哦。”接着去找书看。
莫笑竹脸色更加难看,这书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身份在那儿,也不能说什么。旁边有想要拍他马屁的人,自然就是帮着拦住殷寂离,道,“书生,你也忒不识货了,莫大才子的诗文是天下一绝,你竟然不看?”
殷寂离看了看众人,问,“你们都是本地书生?”
“正是。”几个书生拔了拔胸脯,似乎是以自己为乐都书生为荣。
殷寂离一听来了些精神,就道,“那我打听一下,这乐都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好书的?”
……
众人一愣,季思在后头微笑着摇摇头,这书生,有些意思。
“唉,书生!”这时候,那个书摊老板似乎不高兴了,问殷寂离,“你的意思是,这书市的书都不好?”
殷寂离看了看他,不紧不慢地摇摇头。
“这书哪儿不好?”老板火气上来了,拿着一本季思的文集,问,“这可是季思季大人的文集。”
殷寂离朝天翻了个白眼,问,“那又如何啊?”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季思在众书生心目之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南景向来重武轻文,武将都身居高位,而文人则是备受冷遇,唯独季思,踏入仕途之后一路扶摇直上,身居宰相之职,连那四大家族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天下文人,勤学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季思一样光耀门楣,可今日殷寂离的口吻似乎对季思的着作颇为不屑,这可是犯了众怒了。
贺羽在远处看着,一见殷寂离让人围上了,无奈摇摇头,这小子又惹是生非了,刚想要过去,却见身边走上了一个人,似乎也是看热闹的。贺羽看了一眼,赶紧转过脸去,背对那人,心说……哎呀,这真是缘起缘不灭了!
身后是谁?自然是辕冽。
辕冽远远看着这里人聚集得多了起来,就想上去看看,别撞到了季思,却见季思回头对他摆摆手,示意他——无妨。
辕冽便在一旁等候,他也听到了刚刚殷寂离的话,觉得他有些狂妄。
“你说说,这季相爷的文集有什么不好的?”几个书生扯着嗓子问殷寂离。
殷寂离不慌不忙,反问,“这文集,除了它是季思写的,还有哪儿好?”
……
众人一时语塞,都有些反应不上来,季思在一旁却是一愣,笑问,“年轻人,此话何解?”
季思平时身居高位,都不怎么出来走动,因此乐都的文人只是闻其名未见其人,而且季思向来简朴又貌不惊人,往那里一站,就像是个普通的穷夫子。
殷寂离看了看这夫子,觉得他挺面善,说不定会知道乐都哪儿有书市,就道,“这书上写的大多是季思的一些感悟和治国论调,天下人,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就算他是季思,他的想法又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喜欢他人的想法?”
殷寂离的话说完,众人都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书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哈哈。”季思却是哈哈大笑,道,“这说法有趣,别人的想法你不在乎,那古圣先贤的想法,你也不在乎么?”
殷寂离看了看他,仰天考虑了考虑,想着要不要废口舌跟这老头儿说话,却听季思笑了笑,道,“我知道这乐都哪儿有卖新奇的书。”
殷寂离看他,眼神里有那么些怀疑。
季思从面具的窟窿里看到他一双眼睛传神灵气,便笑道,“古今船志考、烧瓷论、民俗雅志、狐媚说、宝镜怪谭,水文志记、洛经……这些书那儿都有卖,千奇百怪。”
“要的就是这地方,在哪儿?”殷寂离立刻来了精神。
“那你先说说,古圣先贤的想法,你也不在意?”季思问他,“既然如此,你还读书来做什么?”
殷寂离看了看季思,就道,“这古圣先贤的想法我在意,不过不是因为他们是古圣先贤我才在意的。应该说,跟他们一个年代的人的想法,我都在意。因为我从他们的想法里能看到他们所处年代的情况,那时候的风俗人情,民生百态。可是如今,我与季思生活在一个南景国,好比说他觉得下雨好,我觉得晴天好,我为何要听他的?”
“胡搅蛮缠!”那莫笑竹颇为不削地说,“季相爷高瞻远瞩,他的治国之道那都是南景百姓的福祉。”
殷寂离冷笑一声,“季相爷是否高瞻远瞩,治国之道是否是南景百姓的福祉,这不是我们着辈人说了算的,该是后人来评定。就好像如今你能好生生站在这里,是因为你爹娘几十年前将你生了下来。刚生下来的时候,谁能说生得好还是不好?那是要等多少年后看你德行如何来定的。你若是德行过人乐善好施,世人自然说你爹娘生得好。可你若道德败坏伤天害理,那世人必然说当年你爹娘生得不好,一个道理。”
莫笑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上话来。殷寂离口齿伶俐,说话刁钻,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季思却是正眼看了看殷寂离,别看眼前有这乐都四大才子,但是殷寂离看事情立足就比他高上数倍,不以成败论英雄,单按古今辨能人。他站于历史之上看一个人的德行,以多少年后百姓对其评价来评定一个人的好坏成败,这书生目光远、胸襟广!
辕冽站在一旁,也觉得这书生说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