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捕快赵海敬已死,但他生前最爱与冷青翼论及大小奇案。
有一桩厉家庄未破惨案,几个关键点,与眼下九分相似。
惨案里,死了两人,厉庄主和他儿媳妇司徒情;一人失踪,少主厉学颜。
死者身中数刀,京城第一仵作验尸称:凶器为短刀,且左右手持刀。
厉家从商,是大户人家,家中家规森严,是出了名的。据赵海敬说,厉家做宣纸,厉庄主轻轻碰触纸面,便能鉴别宣纸优劣,十分有名,全庄习武者只有一个,厉学颜,但学的什么武艺,只死掉的两人和早已过世的庄主夫人知晓。
赵海敬还说,其实不是未破,只是未能找到厉学颜,此人嫌疑最大。
冷青翼记得,自己当时问了句,厉学颜和司徒情关系如何,得到的答案是“两小无猜,举案齐眉”。
案情许多疑点,不得赘述,无法细想。
冷青翼想,此人是否就是厉学颜。
但按此人所述,其妻杀父,其杀其妻,与那惨案并不符合,惨案里两名死者均死于双刀之下,本想否定弃之,却见陡然的疯魔。
许许多多的线索在脑海里,一点点的抽丝剥茧,触及的真相,也不过七八分。
没有十全的把握,但已是再也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赌了。
“厉家做宣纸,宣纸制造,半点不得马虎,所以家规严谨。”冷青翼将莫无小心交给阿离,阿离想将莫无扶至一边,莫无却不肯,撑着一口气,守着冷青翼不离半步,冷青翼无心顾及,只好随了他,“重道重德,长幼有序,却出了岔子,输给一个情字。”
“……”那守门人像是被下了咒术,定了身子,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冷青翼,不动分毫。
“厉庄主……竟与儿媳妇相爱了!”冷青翼声音陡然一高,那人手中短刀落地,有知觉的一手撑着头,浑身摇晃得厉害。
“或许是你忙于练武,常年不在家中,又或许你的身上多了武人戾气,失了那司徒情原先喜爱的书墨香气,无论如何,这些常理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冷青翼微微轻叹,“你杀了最敬重的父亲,最心爱的妻子。你的父亲毁了你的敬重,你的妻子毁了你的真心,你杀了他们,内心一边觉得错了,一边觉得没错,分裂出两种人格,胡编了过往,安抚心中伤痛……”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胡说……胡说……”那人的痛苦,证实了冷青翼的大胆假设和猜测,一双赤红的眼睛渐渐褪去,心中的善和恶交织,不用刀时为善,用刀时为恶,自小书香门第,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莫无,你说的,莫要低看了自己,你信我……”冷青翼向着莫无笑了笑,勇敢向前,不得不向前,这一步无论多么危险,都要走,走了这一步,他们才有生路,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伸手抓住了那人的两只手,见到那人已是泪流了满面,“这双手,无比重要,宣纸的优劣,只能靠手去触摸才会懂得,这是厉庄主从小教诲,对不对?厉公子,若是重头选择,你定然不会去学武,若是可以重新开始,你定然不会杀人,对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错了么?哪里错了?究竟哪里错了……”厉学颜已是哭得不能自已,一直苦苦掩埋的真相,一直在憎恶与良知中的挣扎。
厉学颜其人,从小尊师重道,善良腼腆,一脸严肃,不过不知如何表达,深得众人喜爱。
“错,皆因心中执念。”冷青翼又想起了赵海敬对厉学颜的描述,善遇到恶,极度的扭曲,衍生出的魔,怎好全部怪他?
“我若死了……是不是就对了?我却不能死……死了如何面目去见他们……”真相究竟是什么,冷青翼猜对几分,已不重要,已触及心底最深的伤,心魔已破。
“我帮你,可好?”冷青翼捡起掉落的短刀,看着那人渴求解脱的眼睛。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冷青翼拿起了短刀,看准了那些手腕上的经络,刀落血起,割断了经脉。
“我帮你废了双手,如此,你不再是会拿捏宣纸的厉学颜,也不是会用短刀杀人的厉学颜,你可以放下所有过去,守着生门,告诉闯阵过门的人,拥有时请珍惜,失去时莫强求,用此后一生,渡世间众人,赎心中之罪,可好?”冷青翼看着那人惊异的双眼,笑了笑,“另外,你可有药,你伤了我最珍惜的人。”
“……”那人双手伏下,头颅点地,拜于冷青翼身前,泪已不流,心虽痛,却已放下一双手,许多执念不舍,“愚者定全力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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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冷青翼微微笑着,看着睁开双眼的莫无,“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
“我睡了多久?”莫无声音沙哑,动了动身子,浑身刺痛,侧腹更是一阵剧痛,不过内伤倒像是缓解了许多。
“两个时辰。”冷青翼按着莫无,不让他乱动,取了果子,挤了汁水于莫无干裂的唇上,“我们歇到明日再走。”
“……”莫无微微皱眉,刚想反对,冷青翼已是出声打断,“我和阿离都想看如熠熠,你别扫了我们兴致。”
“……”莫无不语,心中自是清明,看了眼冷青翼没有半分血色的苍白脸庞,不禁叹息,“你若疼,无需忍着。”
“这句话,该我来说。”冷青翼不可置否,看向别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