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玗微微一笑,便走到一块平坦的青石边随性坐下,道:「我见今夜月色极美,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笙箫默见他也不拘礼,想他当是心情颇好,也挨着他坐下,眼神亮亮:「师叔可是想起了什么好事情,说与我听听罢?」
「你想听什么?」青玗抬眼瞧他。
笙箫默若有深意道:「我九岁便遇到师叔,从小到大之事师叔没有不知道的。可我对师叔却知之甚少。师叔如何入的长留,如何做得这掌殿,往昔今日又发生过什么,我却少听师叔谈起过。」
青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洞彻,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被他看破意图,笙箫默并不躲闪,反而握住了青玗的手,笑意更深:「师叔洞若观火。」
青玗轻舒一口气,顿了半晌,语气坦诚:「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不过我告诉你的,比那更多……」
我本生于官宦之家,父为楚国大司徒,府中兄弟姐妹四人。长姐是楚国王妃,两位兄长都在军中任职,唯我是家门不肖子,虽然也读书,却没有入世之心,只爱游山玩水,四处结交好友,愁煞长辈。不过既有父兄长姐俱荣,家族繁盛,父亲也未曾苛求。十七岁之前的日子,也算是锦衣玉食,即便行走在外,也不会短了金银用度,用今日之言,活脱脱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十六岁时一个冬季,我听闻巫山顶上有佛光,十分艳羡,便想去瞧瞧。那日外面下着大雪,天寒地冻,我被困在了镇上的客栈不得出去,索性点了酒菜边吃边赏雪景。很快客栈里走进来一位老者,他衣着单薄,披发赤足,看上去与乞丐无异,可气质却不似一般乞丐那般狼狈,反而有风骨飘逸之态。他拄着一根乌木拐,恭敬地找酒保讨一杯热茶赫焕镄薪诺目腿酥诙啵酒保忙乱间便驱赶于他。我当时觉得他可怜,便叫酒保唤他前来,叫了热茶和饭食送给他吃,还让人买了一双鞋子给他。可这老者却是有趣,对酒保那般谦卑,对我却一点不客气,不仅吃了我的饭食,还嚷嚷要喝温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当时不短银钱,也起了玩乐之心,便一一满足。这老者一顿大快朵颐,末了拿出一张纸帖给我,说,小兄台,我见你印堂发黑,不出半年恐遭祸端。只是你既施恩与我,老头儿不爱欠人情,今日赠你法帖一张,若遇进退两难之时,打开即可。
我当时虽然心有疑虑,不过年轻气盛,未曾明了这其中深意,只当是他骗了我一顿好食,临走故弄些玄虚罢了。
可此事没过多久,我便收到家信,说母亲病危让我速归。我日夜兼程返回家中,可刚一进门就让家人软禁起来。原来家中为我寻得一名门闺秀意欲结亲,怕我生性不羁,不愿听从,才想了这个法子骗我回来。我与那朱家小姐并不相识,自然不愿。可我又明白,出身贵胄,若不能宦海沉浮为家门赢得权势,也要作为政治联姻的一方稳固利益,总逃不过这二者之一。在外游玩这么些年,我也败了家里不少银钱,理应为家族做些贡献。
然而我没想到,就在新婚前夜,那朱家小姐竟然投水自尽,一时婚礼变丧礼。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本已与他人私定终身,却受父母所迫,要嫁我为妻。她是个刚烈之人,反抗不能,便与情郎双双殉情。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几日不饮不食,闭门不出。未婚妻与他人赴死抗婚,家人都以为我是因为丢了颜面,大受打击。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只是突然看透了生活的虚伪与无望,若不是朱家小姐的悲壮之勇,我也许会在这样的生活里溃烂一生而不自知。
那段时间,我甚至想到了死,可是阿默,那时我尚未经历过什么困苦,性子懦弱得很。我活不下去,又没有勇气去死,就这样整日浑浑噩噩。直到有一日,我偶然想起那个法帖,才急慌慌翻找,仿佛是生命中最后一棵稻草。我找到之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它,一阵眩晕过后,我发现自己站在长留仙山的广场上,周围来来回回都是飘逸的仙人。那位赐我法帖的老者仙风道骨,一袭白衣胜雪站在我面前。他依然拄着乌木杖,没有穿鞋,脸上的笑如曾经一般戏谑,他说好徒儿,为师在这里等你很久了,竟然才来,还不快跪下给师父请罪?
我当时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腿倒是先于脑袋跪了下去。我没想到,当年的乞丐老者,竟是天下第一大派长留仙山的掌门玄一真人,而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掌门的第二个徒弟,连拜师礼都是后补的。先师是个奇人,他不似一般仙者那般整肃,嘻嘻哈哈最爱捉摸人。他总觉得按例招入的弟子甚是无趣,便常常扮作乞丐或是江湖术士云游世间,寻找所谓有仙缘的人,而我很「不幸」就成了那个有仙缘的人。
我上山第五年,也就是二十二岁时,我觉得自己已学有小成,便同先师请求,让我回去探望父母,先师却一改往日嬉笑之态,很平静地告诉我,早在我拜入长留当年,我父亲便因党争入狱,全家都受到牵连,长姐被赐死,父兄皆死在狱中,家眷流放北境不毛之地,存活者寥寥。而当年欲与家门结姻的朱家也是同罪。他那日已算出我命数如此,才会赐我法帖,救我一命。
我当时听了他的话,又惊又怒,我怨他既已算出青氏之祸,为何独独救我而不救我家人。先师却说,青氏与朱家早年荣宠极盛,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落得如此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