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徐徐吐出一个微笑。
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
“啊糟了!”
阿岁一拍脑袋:
“小公子要的玫瑰姜糖!”
“小公子?”
苏廿三心思一动,脚下就顿住了。
阿岁忘了事正急,遇上故人又大惊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解释开来:
“就是二公子的宝贝儿子少爷的侄子苏子尤啊!我记得绯掌柜当年还送了他一个和田玉香囊的那个!说起来,绯掌柜要进去看看么?”
“自然要去!”
苏廿三抬起眼,用力点了点头,笑得一派欣喜。
七八岁的小孩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学会了对着隔壁的小姑娘煞有其事地念一句:“郎骑驻马来,绕床弄青梅。”
满院子的青梅间,应景地放着一个扎好的竹马,倒是许久不曾有人动过的样子,末梢间用了红色幡布裹成圆圆鼓鼓的一团。
眼下,苏子尤正爬在书桌上养精蓄锐。
小脖子小脸儿粉团团地支棱在掐金缎面的小袄子里,花朵一般丰盈地盛开着。
大抵是睡着正香,一丝银涎摇摇欲坠地挂在唇边,时隐时现地跳跃着一抹亮色。
手中的毛笔湿哒哒地淌着墨,在脸上爬过一溜儿蚯蚓般的弯折痕迹。
苏廿三一颗心跟被阳光晒暖了一般,软软的,柔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紧接着,只听一阵脚步声,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睡着了啊!”
同样粉嫩的一张小毯子晃悠悠落在了小孩儿背上,一双手在上面轻轻理了理。
苏廿三转头一看,又一乐,果真是张嫂!
张嫂眉目间都老了,但风风火火的性子磨了几十年都没变,至今仍如腊梅般,傲霜斗雪。
几十岁的老妇人又捏了捏毯子角,这才放心下来,顺带发现了一旁被忽视良久的苏廿三。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
苏廿三眼睁睁看着张嫂眼圈红了,表情是二八年华的姑娘般,欲语还休。
张嫂肩头一颤一颤:
“绯公子,竟然……是绯公子!”
苏廿三一听,跟着一颤:
——绯冉啊绯冉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老少通吃么?!
“看到绯公子,张嫂我就想起了小少爷,绯公子可千万莫见怪。”
——啊哈?
苏廿三一愣。
“想当年,就数少爷最心疼这个侄儿了,如今这么多年了,绯公子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越长越像他小叔了。”
苏廿三浅浅笑。
光洁白净的额头,细细长长的眼角眉梢,小身板连躺着都是不安分的搞怪姿势。
人说生女儿像姑,生儿像叔。
还真是……像极了当年的自个儿。
张嫂说得愈发心酸,好像绯冉就是那点燃鞭炮的火苗,噼里啪啦把回忆全都点着了。
“小少爷当年没什么实在朋友,就数跟绯公子最好,我跟了小少爷十几年,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说完,袖子往脸上一抹,竟湿了一大片。
苏廿三阖上眼,摇摇头。
就这么十几年,来了,活了,走了,到头来还有人记得,有人惦着,有人挂在口边提一回便泪几颗。
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但到底是不忍再听下去,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
一路没敢回头,直直上了天,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一抬头,却愣了。
嘛嘛嘛,还真是最后一天的,想见的不想见的,通通都见到了
绯冉一脸疲倦地靠树站着,素缟脸色,眼睛下大片暗青。
看见苏廿三,抖开几分欣喜,用力掐了掐眉心,试图使自己清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