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不忍看他,接着道:“学生在查旧档时,发现在结案后,马洪和马廉兄弟突然地出现在了西北甘凉县的户籍薄上。学生亲自前去盘查,发现,马洪和马廉是被窦大人秘密迁了户籍,寄养在西北甘凉县的一户穷人家,为窦大人办理此事的几位官员名单已记录,诸位大人可以随时传话问询。而马洪和马廉,其实是水匪牛霸的儿子。”

卜一范不由怔了怔:“窦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周风叹息道:“窦大人胸襟广阔,连弑师凶犯的子女都肯悉心照料,实为世人之典范啊。”

邓绪冷冷道:“本寺猜想,窦方如此做,是想从这两个小儿身上找到指使牛霸的真凶的下落吧。”

牛霸的儿子们仍活在世上,或许会握有什么秘密,真凶或许会不放心,就此露出马脚。

对于当时无法查到真相的窦方来说,这一点点的线索,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张屏道:“窦大人当时怎么想已不得而知,但学生在马洪和马廉甘凉县的家里,还找到了一些书信,是窦大人的笔迹,证明窦大人一直在关照着这两兄弟,使得他们即使家境贫困,也能够读书。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都把窦大人当成了最敬重的叔父。窦大人与他们联系时所用身份是思贤书局的主人。”

窦方违反了朝廷命官不得经商的禁令,私自开办了思贤书局。

他的用意,可能是为了方便寻找诸葛贞《兰亭集序》摹本的线索。真凶拿着这本摹本,或许会变卖、临摹。书局是最容易得到讯息的地方。

但是窦方等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查到什么。这时牛霸的两个儿子已长大,书都念得很好,长子马洪还通过了西北郡的甄试,来到京城参加会试。

就在此时,窦方却发现有个同样来参加会试的试子,笔迹疑似临摹了诸葛本《兰亭集序》。这个人,竟是他恩师周公遂的好友陈文定的孙子,陈子觞。

“所以陈子觞的案情定然会是冤案,因为,一步步设计他,盗他的文,冤枉他,直到闹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就是窦方。陈子觞的母亲以死鸣冤,想告诉柳大人,她的儿子因笔获罪,真凶就坐在刑部大堂上。”

马洪是窦方的从犯,他与窦方联手造成了六年前的冤案,被杀时,也没有说出真相。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只是情愿用命报答窦方的恩情,亦不得而知。

“陈子觞冤案过后,窦大人替马廉又更改了户籍,马廉自始至终不知真相,这从他想要报复云大人和王太师就能看出来。”

陈子觞之案后,窦方也许是觉得大仇已报,马洪也为此死了,他想要放过牛霸的另一个后人,让他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替马廉把户籍又改到了蜀郡的望山县,把思贤书局留给了周公遂的儿子周中谦,服毒自尽了。

“可马廉不知道此事的真相,他觉得,叔父是个好人,兄长也是个好人,因为云大人替陈子觞翻了案,判了马洪死刑,他要替兄长报仇。所以他来到了京城,投靠叔父,他不知道叔父就是窦方,周公子可能是告诉他,叔父病故了。而且,虽然窦方放过了马廉,但是周公子并不打算放过他。”

周中谦挣扎着,表示自己有话说,邓绪示意衙役取出他口中的布。

周中谦哑声道:“不错,他爹杀了我全家,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那个夜晚发生在他记忆模糊的幼年,却是他永远的梦魇。

梦中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满天的红光,炙烤得钻心的皮肤,迎面而来的刀光,男人和女人们的惨呼,还有冰冷的水,灌进鼻腔、喉咙,让他在窒息中冷汗淋漓地醒来。

家破人亡的噩梦,注定永远缠绕他一生,不得解脱。

他的牙齿咯咯地咬出了血,衙役把布团重新塞进他口中。

张屏继续道:“马廉的复仇计划没有告诉思贤书局的人,他先开始不择手段地上位,并且有意败坏自己的名声,后来,他终于搭上了王小公子一系,并且联络上了柳大人,准备在科试中,抓到科试舞弊的证据。”

王宣梗着脖子道:“有什么证据啊,本公子和我爹,还有我哥,我们全家光明磊落!”

王砚瞪着他道:“闭嘴,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张屏自顾自地往下说:“马廉在试场外故意喧哗,是因他本以为,舞弊的是贤部。他之前拿到的也是贤部的考卷,却没想到他被安排到纶部的考场。所以他刻意闹事,想告诉场外的人,考场有了变化。还有床下的符文,恐怕不是舞弊的人刻的,而是抓舞弊的人所刻。”

舞弊的人既然能任意安排试场、买卖考卷甚至在推荐卷子上做手脚,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在床底下冒险做记号,落人把柄。

只有纶部和贤部的几个试场床下有这种印记,恐怕是因为抓舞弊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这几个考场会有猫腻,所以刻下记号,一旦收卷的时候取得了确凿的证据,就会把那些符文按照顺序排列。那是请鬼的符,意思是,这个试场,有鬼。

邓绪的眉头越皱越紧,有个小吏从屏风后转出,不动声色地把一张条子塞到他手中。

张屏又道:“还有,马廉他和……”

邓绪突然抬手道:“此案,本寺已大概明白,待核对证供后,再开堂审断。”

整衣退堂。

张屏走出大理寺,阳光有些刺眼,照得地上的影子十分浓重。

张屏低头看自己脚下的影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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