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我暗中撮合一对有情鬼,难度系数颇大。
小白勾魂勾得无聊了,笑着打趣我不成此事。要知我最不喜诸如他这般质疑我能力的行为,决意与他打赌,他欣然接受。
为此,我使劲了浑身解数,终是让有情鬼终成眷属。小白愿赌服输,拍下此物乐呵呵的和黒\\砚勾魂去了,大方得好似扔了一个破烂。
天界的物事,理应不差。转了转眼珠,心中翻滚的念想一转而过,再低眼去瞧,安置在草堆上的观尘镜起了变化。只见镜面上一阵波光荡漾,片刻突现画面,清晰而真实。
只瞧一眼,我心神不由一窒,手指戳了戳几根草,我瞪着镜面,且惊且忧。
空旷清冷的偏殿,案几上散着涂了字的纸,幽幽的冥风撩起它的一角,吹出了最末处的一个铉字,新干的印迹,墨色森森。
榻上浅眠的铉叶,病弱的面色,皱起的眉,嘴角蠕动,似在不安低喃着什么。矮身于榻前的王上,半张侧脸尽显冷漠,且带了点迷茫。将要抻到铉叶脸颊上的手顿住,又挪开,宽大的袖口扬起,钻进了几缕的风。
如此场景,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忽而,王上动了。他蓦然转头,冰冷幽深的眸子望了过来。
即便隔着一面镜,那一瞬,我料定他瞧见我了。
我深知偷窥很是不厚道,不由道了几声惭愧惭愧,然后胡乱收了镜子,复躺回了草堆上。
耐着性子琢磨了一会儿,我愈发猜不透王上的心思。若他真瞧上了铉叶,何来这么犹豫的举动?
我对他虽不是十分的了解,但起码的性子还摸得透,心知他若瞧上了,想必早就出手了,何苦这么一副苦逼的暗恋模样?如此一来,王上对铉叶怕不是瞧上了这么简单!
左思量右思量,我被恼心的杂事一搅,心绪乱飞。休息不成,只得踢飞了一堆草,拢了拢衣,出了自己的鬼窝。
回到玄冥宫,不想夙琉也在。抬眼瞧见我,他摇了摇纶扇,fēng_liú一笑:“风闻铉寺大人会做长寿面,本殿特来瞧瞧,可否赏脸也给本殿来一碗?”
我知他玩笑贯了,也不在意,随意坐回案几前,陪他笑笑,闲聊起来:“孟阿婆你也知道,她素喜人界之物,譬如面葱花姜蒜之类的。”
他颔首,瞟了一眼案几上散乱的纸笔,眉梢流曳丝丝笑意:“本殿听闻她下界投胎前,特意收拾了一堆人界之物,硬要红老头给她投下去。”
我点头,续上方才的话道:“她纵为鬼,性别也是女。她爱煮面,寡人爱吃面。故,寡人常年在奈何桥溜达,瞧得多了,自然也会点。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寡人乃一男鬼。”
“祖宗,祖宗。”铉叶早已醒了,不知王上去了何处。他蹭到我身边,肃容道:“吃不成长寿面,朕也无碍,祖宗莫伤心。”
“好孩子。”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骤然一股暖意,瞥见夙琉颇有深意的视线撒到这孩子身上,我又道:“祖宗既已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这样吧,等魂好了,我与王上讨份出界的口谕,带着你出界吃去。”
“好。”再如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抱着我可劲儿蹭,“那朕现下可能出去转转?”
“自然可以。”我含笑,抬眼去瞧夙琉。夙琉挑眉,停了胸前的纶扇,无奈扶额:“本殿这可算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你歇着,这孩子本殿帮你带着。”
“谢殿主了。”我捞起怀里的铉叶,指了指夙琉,温和征求他的意见:“这是明晨殿殿主,夙琉。让他带着你去转转,好不?”
铉叶想必自夙琉来了,便仔细打量过他了,此时面色好生复杂。半响,他方幽幽道:“朕未来前倒常闻鬼界之事,都道狰狞恐怖不堪直视。”
“今日来了方知,流言误耳,鬼界多是风骨绰约之辈。初见殿主,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铉叶端方,不见适才玩闹之态,如彬彬有礼青衫书生。
我瞠目。夙琉眯眼,捏了捏纶扇,道:“铉寺,若非面容不同,本殿以为这是见着清珞了。”
我咳咳两声,替铉叶拢好外衣,往他嘴里塞了个碧落果,试图让夙琉找回重点:“夙琉,铉叶在含蓄的夸你。”
夙琉一怔,明白过来后无奈一笑,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中接过啃果子的铉叶,摇着纶扇徐徐飘走了。
片刻,殿们外早已没了他俩的影子,我却脑子一懵,暂时忘了与清珞的赌约,吼出了一嗓子:“夙琉,清珞说,你还欠他一夜!”
话落,瞧见从角落里被这句话震出来兴奋无比的小鬼们,我万分后悔,挥了挥手让它们缩回去,懊恼地抓了毛笔,在纸面上一顿胡描,权当消磨时光了。
随后一段时日,我的活动既规范又充实。多是带着铉叶去蒂灵池泡澡,偶尔与孤梵下棋打趣。
铉叶对孤梵的毛情有独钟,锲而不舍追着他跑。偶尔王上也在,目光追着铉叶,高深莫测得让我与孤梵齐齐打寒颤。
“铉寺,难不成你未察觉到?”孤梵近来愈发不喜化为人形了,整日踩着狐步在彼岸花枝上优雅从容地乱转,成了鬼界又一副撩鬼心尖的风姿画。
我落下一子,侧头瞥了一眼池边的王上,叹息:“孤梵你可是质疑寡人的能力?在这方面,纵观整个鬼界,寡人敢说第二,便无第一了。王上显然对这孩子有心思。”可惜,不知他藏的是哪种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