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都没有传出燕王好转的消息。
幽蓟城里风言风语,都在等着看戏。
包括稳坐城中第一把交椅的赵家。
曲折幽深的赵家大宅里,中年男子刚从外面回来,拿着一沓单据,直往主屋里去。
周围小厮侍女司空见惯,甚至还贴心地关上门。
主屋里坐着个妆容凛冽的年轻女子,中年男子上前一礼:“见过少夫人。”
女子嗯了一声,继续将算盘拨得噼啪响。半晌,她才在账本上画了几笔,抬起眼来:“东西呢?”
中年男子递上单据,“佃户名单和所有按了手印的欠条,都在这儿了。”
女子用锦帕拈来单据,略显嫌弃地抖两抖,不慎将其中一张滑落。欠条沾了账本上没干透的笔墨,看不清欠款数目。
“那应该是欠了十两银子的……”
女子眉目一厉,“十两?那写这条子作甚?”当即提笔写了一百两,放回单据堆里。
中年男子没有反驳,点头称是。
“开春疫病多,药材卖得太快,过两日你去看看存货,该得进货了。”
中年男子提醒她:“少夫人,那谢公子……”
女子恍然,蹙起眉头,“我竟忘了。”她转而敲着桌子,十分不满,“赵管家,你怎么做事的,这都几天了,怎么谢归还没来见我?”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似乎还是身处京城。赵管家一顿,委婉地提点:“少夫人,您现在可是在幽蓟,不在盛家。”
少夫人盛氏用帕子掩着口鼻,娇声一笑,眼里却尽是怨毒。
“是呵,是呵,幽蓟,呵……幽蓟。”盛氏扭着帕子,身体微微前倾。
“没了京城的好家世、好出身,没事,好歹家里念着旧情,送我一个傻丈夫。”
盛氏的眼波娇俏而妩媚,幽幽一转,看向床帘子里端坐着的人。
那里坐着她的丈夫,也是赵家名义上的当家人,大少爷赵品钧。
见美媳妇看自己,赵品钧歪着脑袋,憨憨地笑着。
赵大少爷出生不久就傻了,赵家老爷听闻北疆有对症药草,亲自带人去找,结果半路折在贼匪手里,家业都留给了傻子大少爷。
赵管家年轻时就跟着赵老爷,是个感恩的,老爷一走,便留下来,帮傻子大少爷打理家业。
偌大个赵家,倒也一时半会儿没散掉。
大少爷十九岁时,赵管家开始操心他的婚事。谁知京城盛家垂青,嫁了个庶出的女儿过来。
便是如今当家的盛氏。
盛氏长得美艳,也极有手段,嫁进赵家来,许多人都扼腕叹息,却也只能眼看着赵家越来越稳,越来越大。
盛氏起身,坐在床沿,抚着丈夫的下巴咯咯地笑。
“品郎,我美不美?”
傻子只知呵呵地笑。
盛氏叹气,葱管似的手指头戳他脸上,“品郎,你傻不傻?”
没等赵品钧回应,盛氏便自言自语道:“外人都说我厉害,不仅打理家业,还能让傻子变聪明。品郎,你不傻,懂么?”
傻子依旧呆呆地看着她,呵呵地笑。
她柔若无骨地勾着傻子的肩膀,眼珠子一斜,吩咐赵管家:
“谢归那小子就是个野种,病重被发到庄子上那么多年,不知学了什么旁门左道,也难怪燕王那般嫌弃他。一个护身符而已,作什么妖呢。”
盛氏对谢归的印象停留在当年,燕王急急忙忙带走谢归,相当于从谢家扣走人质。
她又朝傻子脖颈里呵了一口热气。
“我猜他这两日就会来找你。要想把燕王中毒的消息按住了,非得找赵家不可。你说是不是啊,赵管家?”
赵管家会心一笑。
盛氏宣称大少爷已经好转,但还需要静养,期间种种病症药方,对外声称是大少爷开的,实则出自赵管家之手。
他跟随老爷多年,偷师了一手上乘医术。加上手段多的盛氏,让外人相信大少爷好转,并非难事。
两人眼神交汇,如天雷勾动地火,不一会儿便烈火焚身。
显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床铺吱嘎作响,而平日精明的两人,自然是没机会看到傻子的表情,更无从发觉他握紧的拳头。
——
谢归向来作息正常,却因为要陪凤璋演戏,钓出赵家这条大鱼,活生生累到补了好几天的觉。
处理完燕地官员送来的大部分文书,谢归带了几本重要的,前去凤璋寝殿“探病”。
归一在门口没给他好脸色,一进到寝殿内,便自觉消弭了踪迹。
凤璋捧了本闲书,躺在榻上悠悠看着。谢归见了此情此景,心头冒出一阵无名火。
他累死累活之时,凤璋简直要把燕王做成真正的闲散王侯了。他甚至怀疑凤璋有没有回京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