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缘由,只有她们心里清楚。”赵泽雍冷冷道:“母妃当年孕育小九时,后宫已很多年没有妃嫔传喜讯了,御医诊脉透露是龙子,父皇非常高兴,赏赐流水一般送入静和宫。”
眼红嫉妒?
容佑棠暗叹:后宫冰冷幽深,妃嫔们苦闷寂寥,没有子女基本等于活着没有盼头!出现一两个心狠手辣的妒恨之人毫不奇怪。
“九殿下是十一月初六的生辰,您那会子应该在读书吧?”容佑棠问。
赵泽雍腰背挺直,捏紧青玉镇纸的手背骨节分明,显然正在克制怒火,沉痛道:“那天不巧,兄弟们随武学师父去了偏远的北园学习骑射,突然接到母妃于文昌阁内意外遭倒塌书架砸伤的消息,待本王火速赶回时,静和宫已内外戒严,父皇震怒之下仗毙不少宫女内侍,并重罚几名御医。”
文昌阁?
容佑棠立即想起:爹入宫二十多年,因通文墨,前期分在内库府,负责核验记录新收入库的各式茶酒器皿;后期分去文昌阁,负责整理皇家包罗万象的丰富藏书,日夜与书籍作伴,还能悄悄翻阅,聊以解烦忧,总算支撑到年老出宫。
“母妃被书架砸伤腰部,影响发力,导致难产,足足两天两夜,非常凶险。”
赵泽雍神情痛苦,眉头紧皱,低声道:“我守在产房外,她知道我在。最后的下半夜,弥留之际,她执意唤我进入,嘱咐要好好照顾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黎明前,她失血过多,眼神都涣散了,御医明说大人保不住,如果动作快的话,孩子还有可能存活。”
外头艳阳高悬,炎热不堪,容佑棠却一个寒冷颤栗,后背发凉,欲言又止。
“就是你想的那样,小九是被‘抱’出来的。”
赵泽雍右手捏紧镇纸,左手掩在宽大袍袖下,袖口微微发抖。
“殿下……请节哀。”
容佑棠震惊失神,难以想象对方当年丧母时的恐惧无措。他靠近,伸手握住庆王仿佛想捏碎玉石镇纸的右手,轻轻抚摸其手背,抽走了镇纸,十指交握。
忆起血淋淋的往事,赵泽雍虎目泛红,牙关紧咬,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容佑棠的肩膀、推得对方转身,而后横臂当胸搂进怀里,用力抱紧!
“呃——”
一阵天旋地转,容佑棠猝不及防,背对庆王动弹不得,后背贴着对方胸膛。
庆王生性刚强,不愿袒露悲伤沮丧之态。
“别动。”赵泽雍情绪低落的嗓音在耳后响起,容佑棠手扶太师椅两侧,小心翼翼点头:“好,我不动。”
“别动。”
“我没动。”
两人静静相拥半晌,赵泽雍慢慢捋顺对方头发,每当烦闷时,他做事会加倍地用心细致。
良久,庆王叹息一声。
容佑棠打起精神问:“殿下,那名宫女是谁?她在现场目睹事发经过,竟能全身而退?”
“纯属意外。”赵泽雍语调恢复常态,心平气和道:“她叫白琼英,既非静和宫侍女、亦不属文昌阁,是凝翠阁的人。”
“凝翠阁?”
“王昭仪寝所。”
容佑棠脱口道:“八皇子生母?”
“对。”赵泽雍肃穆道:“文昌阁乃皇宫藏书楼,妃嫔、皇子、公主等,均可借阅书籍。白琼英当日奉王昭仪之命、前去文昌阁还书,当时母妃正在二楼寻书,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都忙碌奉承静和宫诸人,白琼英登上二楼寻找负责记录借还的内侍,碰巧目睹书架倒塌的全过程,她趁乱悄悄离去。因其初入宫,罕有认识她的,相关内侍又悉数被仗毙,故侥幸躲过一劫。”
容佑棠说:“明哲保身乃人之常情。不过,今日怎么被您查到了?”
“白琼英是奉命还书,自然瞒不住王昭仪。”
赵泽雍叹道:“凝翠阁靠近冷宫,地方小、下人少,她们隐瞒十年。但最近王昭仪很有些神志不清,嚷出陈年旧事,她说砸伤母妃的书架是被坤和宫的人故意推倒。”
“皇后?”
“目前缺乏有力证据。白琼英于年初称病离宫,并未返回原籍,去向不明,估计早预料到王昭仪藏不住秘密。”
兹事体大,容佑棠愈发压低声音,直言不讳问:
“殿下,王昭仪糊涂得厉害吗?神志不清的人无法自控,她肯定不止嚷出一件往事吧?“赵泽雍头疼颔首:“御医暂未明说,但其实应属疯病。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发病时狂躁暴戾,前言不搭后语,将父皇、皇后、众妃嫔乃至皇亲国戚,指名道姓地痛斥,嚷出好些听似疯言疯语的荒谬往事,但暗中调查均有迹可循,并非胡乱污蔑,其中就包括当年文昌阁书架倒塌一事。”
“她还活着吗?”容佑棠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宫闱绝密,岂容肆意宣扬?
“父皇早已下旨将其软禁,发病时捆绑堵嘴,若药石无法治愈,迟早被关进冷宫,不得影响后宫秩序。”
容佑棠皱眉指出:“王昭仪那模样,她的证词无效,只能想办法找出白琼英。不过,她们怎么跟镇千保扯上关系了?”
“机缘巧合。镇千保雇郝三刀暗杀你,本王随后派人彻查镇千保,近日挖出他今年初曾重金悬赏一名为‘朱巧姑’的女子下落。”
“那是白琼英?”
“对,她的化名。”
容佑棠恍然大悟,精神一震,扭头急问:“白琼英被抓住灭口了?”
“没有。她很聪明,目前不知隐姓埋名躲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