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棠忍不住仰脸,凝视庆王,有满腔心事想倾吐,可碍于场合,无法说出口。
赵泽雍无数次压下“他可能是被小人污蔑冤枉”的念头,因为,容佑棠整个人彻底失去昔日光彩:满脸愧疚惶恐,双目蕴泪,完全没有平时灵动慧黠的神采,呆愣发直。
这一切是真的。
他其实是周仁霖之子,却处心积虑隐瞒身份,所欺骗的,不仅是本王的信任。
赵泽雍直面事实,不得不接受真相,本欲下令逮捕,高举的手却慢慢垂落,满腔怒火变成浓重失望,面沉如水,转身,一言不发,疾步离去。
“哎?表哥,等等我。”郭达顾不得理睬容佑棠,与众亲卫一道,赶忙追随,簇拥前行,转眼间便打马跑远。
好像一阵风:来的时候是温暖和风,走的时候是凛冽北风。
冻得容佑棠瑟瑟发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膝行追赶数步,哽咽大喊:“殿下!殿下!”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情意。但真不是故意隐瞒的,如果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痛痛快快和盘托出!
然而,没有如果,事实就是有所欺瞒。
容佑棠回家泡完澡就病倒了,烧得满面通红,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咱们出去说话。”容开济放下帐子,压低声音,伸手引请,众人随后落座客厅。
好半晌
“孩子其实一直有心病,今日彻底发出来了。”容开济沉痛叹气。
“都怪我莽撞,坏了棠儿的事。”容正清愧疚又懊悔,容瑫安静陪坐,一声不敢吭,时不时给长辈续茶,尊称容开济“伯伯”。
“是坏事,也是好事。”容开济凝重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可能瞒一辈子。”
“看庆王殿下的意思,是不追究?”容正清谦恭询问,双方已深谈过,故他对容开济极为感激敬重。
容开济摇摇头,忧心忡忡:“难说。此事棠儿不对,几位贵人襄助良多,尤其庆王殿下。唉,千错万错,总而言之,养不教,父之过,都怪我没能劝住孩子。”
“老哥,您已做得足够好了,是我们做舅父的——”容正清苦笑,羞愧道:“与您相比,我实在没脸自称‘舅父’。”
“唉,甚么有脸没脸的?庆王殿下有权、也有理由追究,到时咱们都讨不了好。”容开济扼腕痛惜:“孩子寒窗苦读多年,会试不知考得如何?若中了,得赶紧准备殿试,可如今这样,怎么办呢?”
容正清内心五味杂陈,郑重道:“老哥,棠儿与您有缘,命中该做父子,将来孩子光耀门楣、扬名立业,都是您的功劳,我们只有祝贺的。只是,家父母年事已高,还望您——”
容开济抬手打断,和蔼道:“只要孩子愿意,又确保安全,我为何阻拦?多几个真诚待他的亲戚,这非常好。”
容正清心头大石落地,感激躬身拱手,容开济忙扶起。
这时,老张家的忽然奔进来,她两手交握,急切禀告:
“老爷,少爷醒啦,他说要去庆王府!”
容开济慌忙起身,率众匆匆赶去探看。
容佑棠仅着里衣单裤,赤脚,正翻箱倒柜找东西,抬头看见养父便紧张问:“爹,我的匕首呢?”
“好端端的,你找匕首做什么?”容开济心惊肉跳。
容佑棠两颊晕红,唇色却雪白,嘴唇干裂起皮,眼底两块青黑,疲惫憔悴。他黯然伤神道:“那是庆王殿下所赠,我还有什么脸用?”
“你、你准备归还?”容开济小心翼翼问。
容佑棠点头,惨淡苦笑:“还了吧,我受之有愧。”免得殿下以为我既骗信任又骗财宝,十足卑鄙无耻。
“好。”容开济也觉得应该归还,他从书架缝隙里抽出匕首,递过去问:“那历次所得的赏赐呢?全部还好好地封在库房里。”
“都还了。”
“行。”
容正清关切道:“你还病着,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舅舅帮你做。”
“表哥,你没穿鞋。”容瑫趁机提醒。
容佑棠有感而发:“如今无论光脚还是穿鞋,我在庆王府都站不住了。”
片刻后,众人合力将一应物品搬上马车。
“你病成这样,还是爹去送还吧?等你冷静想好了,过两天再求见殿下。”容开济再三劝阻。
容佑棠正色道:“敢作敢当,拖延只会加剧矛盾,倘若连亡羊补牢的态度都没有,殿下会失望透顶的。”
“好吧,咱们走。”容开济妥协。
“一起。”容正清当仁不让。
“我也要去!”容瑫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抢着去,包括老张夫妇。
容佑棠推辞解释好半晌,才终于按住老张夫妇,其余几个却执意跟随。
于是,李顺赶车,容佑棠与养父同坐,容正清叔侄紧挨,一路忐忑不安,在夜色中匆匆赶往庆王府。
第83章
路还是这条路,人却多了两个生面孔。老马识途,李顺几乎不用怎么动手,马车平稳驶向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