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王老爹先瞧见的,他探出头来望望,转脸对李二说:“看那边,那人好像要死了。”
“少管闲事!回来睡午觉!”他老婆一把就把他扯了回去。
李二从伤春悲秋的自我幻想中回过神来,往那边瞧去。桥头有个人扶着栏杆歪歪的瘫倒在路边,破衣烂衫脏得很,身上围着几只苍蝇飞。
“啧,要饭的别死门口啊……晦气。”李二把铜烟斗在鞋帮子上磕了磕插回腰带上,嘀嘀咕咕的站起身来转身要关门往里走。正要上门闩的时候,李二低头想了想,又把门打开了。
“喂!”他慢吞吞的走过去,捂着鼻子凑近蹲了下来,“死了没?”
那人躺在地上的姿势极为扭曲,有出气没进气,连回光返照的气力怕都要没了。
“李二,”王老爹站在自家店内冲他摆摆手,“别管他,做生意碰死人晦气。一会儿有官差路过,你别管他。”
“啊……”地上的人嘴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似乎知道有人正在自己面前。李二叹了口气,拦腰把那人抱了起来,往自己店里走。
“你小子!让你别管!”王老爹犹在自家店里低声叫嚷。
李二不吭声的把人抱进家门,放在堂屋过道内,又去后院打水。
后院有口井,李二还在院子里架了个烤炉。日日烟熏火燎的烤鸭子,在院子里架炉子才不至于把家里给弄得都是烟气。李二下午原本还有一炉生鸭子要烤,他想了想,先把生鸭子都搬回仓库阴凉处,才又折回头打水搓抹布。
“妈的,别把老子这炉生鸭子给耽误得热坏了。”李二一边忧心忡忡的叹气,一边给那人擦洗喂水。
几口水喂下去,那人突然紧闭着眼睛呛咳起来,擦洗干净的脸色本已惨白,此时才露出几丝活人才有的血色。
“喂,你没事吧?”李二停下手,问了个日后让柳云青始终颇为愤慨的问题:“你死不死得了啊?”
但此时已经接近死亡的柳云青是没有任何精神与气力与李二辩驳的,他此时唯一能有的反应是用几乎僵直的手一把拉住李二:“救我……”
李二简直恼火的想把这人再丢回桥头了。
“妈的,真他妈臭!”
李二硬生生掰开那人的手,站起身在自家院子里来回绕了几圈。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跺跺脚转身出门去了。
这人腿断了,伤口在化脓发臭。
“得去找大夫。不然真他妈要死在老子店里了。”
“臭死了。妈的。”
一个时辰之后,河对面药铺的许大夫来诊了脉接了骨开了药,转头笑嘻嘻伸手问李二要诊金的时候,表情不可谓不谄媚:“李二哥,这救人的功德归你,在下家有老母下有妻儿,总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李二从钱袋里咬牙切齿的把碎银子掏出来的时候,有种在从自己心肝嫩肉上往下蹬银子的错觉。
再等打发走了许大夫,把配来的药熬上锅之后,李二才发现今天晚市的鸭子已经来不及做了。“活倒霉。”他只能任命的叹口气,又蹲下去继续给那人擦洗。
“等他好了得让他还老子银子。”
“妈的穿这样能有钱还么?”
“妈的得让他在店里给老子干活。”
“妈的……”
那人在李二卤菜店的一楼厢房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李二好容易做完了一天的生意,当时正要再次强行往那人嘴里灌药,突然见他睁看眼,倒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醒了。”李二没道理的结巴起来。一,是吓得,二,也是吓得。
这人的眼睛生得好看得紧。黑是黑,白是白。
李二更加没有道理的突然想起周家的三姑娘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没这双生得好看。啧。
“你是谁?”这双眼睛在睁开瞬间的迷蒙之后,突然醒神了一般往周围扫了一圈,又回到李二的脸上来。这人的声音低哑难辨,大约是干渴了太久难以发声。
“我是李二……卤菜店老板。”李二回过神来,把药碗放到床头,“昨日你倒在我店门口,我就把你抬进来了。”他做惯了生意,从不怕生,也没什么腼腆青涩的怪毛病。倒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药费和房费,心里嘀嘀咕咕的想着怎么开口。
这人又阖眼想了想,而后睁开眼低声道:“多些李少侠救命之恩。在下结环衔草也……”话还没说完,他便一阵剧烈咳嗽。
“喊我李二哥,要不然李老板。扯什么少侠不少侠的……”李二没好气的又把药碗端起来。“先把药喝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好容易抚平了呼吸,半坐起身来:“云在天青水在瓶。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云青……”
“什么烂东西……”李二顿时连药都不想喂了。
“妈的这小子是说书的啊……”
“李少侠,吃药之事让在下自己来吧……”柳云青等了半天没见李二把勺子送到自己嘴边,只得低声的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
“哦。”李二顺手就把药碗递给他,自己转身向外走。“我煮了粥,一会儿端过来给你。你腿断了打了夹板,许大夫说你不能走动。”
“有劳李少侠了……”柳云青此时神情不可谓不低眉顺眼。
李二走出门来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他背着手抬头看着漫天星星,突然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又酸楚得发紧。
“这人的脑子,看样子好像连活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