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溪竹:“……子虚道长?”
那翻身而下的道士正是当今国师, 呲牙咧嘴地正站在蒋溪竹面前揉腰,听得丞相一声唤,忙识时务地端出一脸奉承的笑道一声“无量天尊”,庄严地高深莫测。
……若不是他方才落地的姿势实在像狗□□,蒋丞相恐怕也真信了他这“高深莫测”的邪。
蒋溪竹满面疑惑神情戒备:“道长怎么在这里?”
还不走正门,明显非奸即盗?
子虚道长拈着自己那一把装模作样的山羊胡,笑道:“贫道今日夜观星象,慧在三台,紫微异象,怕是有难解之祸,特来拜访丞相……听闻丞相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入了宫,妄自猜测,恐怕小老道的推断是应了……”
蒋溪竹抬头看天,一朵乌云来的不适时宜,恰好遮住了漫天星光,刚皱了皱眉,就听那天降胡说八道神技的老道从善如流:“哦……是贫道记错了,是昨日夜观的星象……年纪大了,这记性不好,丞相多担待。”
蒋溪竹:“……”
若不是这老道若是为佛门中人,死后肯定要下拔舌地狱。作为他的徒弟,李承祚尚能保持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风范恐怕已经用尽了一生的自制力。
老道倒是没有自己讨人嫌的自觉,十分闲适地在丞相书房唯一一处待客的茶案旁坐下,明前的碧螺春被他拿来牛饮,一边喝儿一边儿招呼丞相同他一起:“丞相别站着,快请坐,就当是自己府上……哦这就是贵府当我没说,同老道说说,贵妃如何了?”
蒋溪竹无语了半晌,才猛然意识到不对,抬眼去瞧那笑眯眯的老道。
宋璎珞中毒一事动静确实不小,但是蒋溪竹进宫后劝李承祚当机立断,只将事态控制在了自己宫里,除了裴文远那瞎猫撞上死耗子跟进宫的意外之人,为了不惊动太后,连睿王都没有得到宣召,子虚道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是能掐会算?……只听说他神叨,没听说过他有神通。
老道士在蒋溪竹看江湖骗子的目光下泰然自若:“贵妃吉人天相,丞相不必过度忧心……至于皇上,恐怕也知晓了此事背后的利害,以他的聪敏,必有应对。”
蒋溪竹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少,只是他另有所想,稍稍放下之前解不开的盘根错节,另辟蹊径,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形势:“既然贵妃无事,皇上有备,道长漏夜前来,想必不是要同在下商议如何为君分忧的……道长早将一切计算在手,为何不提醒皇上早做防范?”
子虚道长仿佛原地化作了一个天大的冤枉,摆手摆出了万千重影,摇头道:“非也非也,贫道确实是来为君分忧,只不过,分的不是这一忧……至亲反目兄弟阎墙的锅,还要贫道那逆徒自己来背,贫道世外之人,只问江湖不管朝堂……丞相若是夜来无事,能否随老道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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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有惊动家丁护院,绕过相府回廊,从后门而出,直奔城东。
蒋溪竹不知道自己受了何方妖孽的蛊惑,要在这黑灯瞎火儿的夜里跟着一个不靠谱儿的老道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这七扭八歪的寻常巷陌。
城东之所垂杨紫陌,只是如今已晚,艳若桃李的颜色也看不分明。
蒋溪竹一介书生,平日有几分四体不勤,故而走的艰难,子虚道长一个习武之人,许是方才翻身下屋檐时扭到了腰,居然十分没用,走得比蒋溪竹还要气喘吁吁。
蒋溪竹到底是读多了圣贤书,尊老之心没有因为子虚道长的为老不尊削减半分,走到一半儿,看他实在走得勉强,便停下来倚墙而立,扶住了那抱怨不停却还在闷头赶路的老道:“子虚道长,若是勉强,还是歇息一会儿再行。”
子虚道长扶着腰倒气儿,说一句话吹一下胡子:“不……不必,还是快些,快些好。”
这老牛鼻子平素一副雷打不动的厚颜无耻,咋咋呼呼是真,倒从来不见真的惊惶,此时却像被黑白无常催命一样赶路。
蒋溪竹戒备之心顿起,他无武力傍身,此时却仍不由自主手下加重力道,一把按住了子虚道长的肩。
他的指节细长,握笔的力道可谓苍劲,动武却到底差了好几筹,至多与一般成年男子相当,因为一贯行君子事,他这一按仍然是彬彬有礼的,却让子虚道长无端感受到了压力,倒气儿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蒋溪竹在月色下清雅一笑:“皇上曾与臣说,他游历江湖时曾染寒疾,得道长解衣缩食相救,故感念道长救命之恩,更兼知晓道长是纵横江湖的名门正派之人,心甘情愿奉道长为师。君迟知道如此说是僭越,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望徒弟有所作为是为师者天性。但师者亦为传道受业解惑之人,今日贵妃遭此飞来横祸,道长早有预见却不肯言说,是为不仁;皇上有惑却不予明解是为不义;身为人臣却不为君王分忧是为不忠……恕我直言相问,道长故弄玄虚引我来此究竟为何?如道长所见,我虽然有同皇上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到底君位皇权非我一人能左右,道长纵然看重我,恐怕我也未必能全如道长所愿。”
子虚道长被蒋溪竹的一番揣测惊呆了。
他一直以为这个好脾气地丞相是个单纯的人,文人出身,一身傲骨,耿直的同时尚且有几分迂腐,懂得出淤泥而不染也懂得明哲保身,面对世俗即使看不惯也不会口出恶言。
他也是真的没想到,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