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这一曲本是开场,“醉花阴”中灯火辉煌,比白昼还多了几份奢靡的光亮,灯红酒绿之中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醉生梦死,不知不觉就让人眩晕了光华。
蒋溪竹在那明光之中迷了眼,心里无端生出几分心悸地荒唐,而台上唱句未断,不等停顿就婉转清音出了后半场。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fēng_liú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艺人的嗓调儿刻意用了过高的高腔儿,使得这原本呢喃的词曲平白多了几分仿佛能穿透迷雾的力量,娓娓道来的抑愤陡然化作了带着戾气一般的哀怨,缠绵的拉扯陡然锋利如刀。
蒋溪竹被他唱的心里一顿,不舒服地皱了皱眉,那“唱”字的余音还未落,他却仿佛被那挑高的腔调劈开了混沌的心室,尖锐地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疼,然而没等他明白那是什么,被一束白光刺得浑身上下陡然一个激灵。
只见楼下台上,那身形沉稳的说书艺人骤然向二楼望来,突然小帽一摘,方才还笑容和煦的脸上猝然之间转化成了满是杀意的凶光,手中做台上拟物用的白扇面儿折扇猝然张牙舞爪地露出了真容——扇骨非竹,而是坚硬冰凉的冷铁,一展一转的时候,凄厉地折射了“醉花阴”中上上下下刺眼的寒芒。
那是同一瞬间的事,那“说书人”暴起的同时像是同时牵动了牵线傀儡的傀儡丝,他身后那一众乐俑一般的乐师动作整齐划一地抱琴起身,琴音锵然破空,仿佛有形一般随着那“说书人”同手同脚地划破了“醉花阴”醉生梦死的奢靡沉醉。
杀机崩现!
所有人在目睹这一变故的同时都愣了,随后有反应快的立刻明白了过来,尖叫着夺路而逃。
有一个就有更多个,方才听书听得津津有味的人群,被这位“嗷”的一嗓子带动了充沛的逃亡情绪,人堆里像是耗子窝儿里混进了猫,一众人等稀里糊涂地惊慌四散慌不择路,叫喊声、吵嚷声混杂着桌椅板凳被踢倒的噼里啪啦之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茶楼。
“醉花阴”里瞬间乱作了一团,唯有台上那一众弹着破空而哀厉琴声的琴师们依然不动如山,指下十面埋伏之音,像是给一场好戏开的无双序幕。
二楼之上的人大多顺着楼梯跑的稀里慌张,恐怕在那“说书人”的眼里,天启皇帝这个金灿灿的目标像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一样闪耀,挟持着寒铁腥锈之气的杀招直奔李承祚而来,一丝犹豫偏颇都无。
这是早有预谋的行刺!他们是奔李承祚来的!
蒋溪竹从头冷到了脚,下意识去护李承祚,却护了个空,反被李承祚拍案而起一把钳住手腕,一拽拦在身后。
“君迟,别逞能。”李承祚背对蒋溪竹,却带着他顷刻之间向后撤开了数丈,以手中那中看不中用的金边儿扇子为“剑”,一招儿拦住了转瞬就追到眼前的冷铁扇刀。
蒋溪竹被他一句话说愣了,光顾着悔恨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根本没看懂他手下拆招儿的精准利落。
李承祚并不与步步紧逼的刺客硬抗,护着蒋溪竹一路退至墙角儿,当胸一脚将那招招杀意的“说书人”踹得后退了七八步。
“来者何人?”李承祚低喝一声,语气却不太正经,以至于丝毫没有威胁性,反而像作死的挑衅,“朕才不沾稀里糊涂的人命,报上名来,等你化成灰了,朕也好赏你这刺杀过皇帝的殊荣。”
蒋溪竹:“……”
第9章
古往今来,专门儿跟皇帝老儿过不去的刺客不少,有的一战成名舍身成仁,有的功败垂成车裂于市。但从某个角度而言,这群人大多都是些武功挺高的英雄,连太史公都专门儿为其列了传排了一二三四,情真意切地表达了一番“士为知己者死”——虽然李承祚从来都不赞同这番见解,他一直坚信,这群以杀止杀的玩意儿在出发之前,肯定连不文雅气体都没放过,究其原因也很简单:毕竟反派死于话多。
这些刺客,确实有手起刀落光荣完成任务的——那都是凤毛麟角的运气好。更多的,就是像荆轲那般,从出发就诅咒自己“一去不复还”,最后果然死的不能再死。更有甚者,前后刺杀过六国三朝皇帝,宰谁谁不死,简直堪称延长皇帝寿命的吉祥物儿。
恐怕那几年间,没被他刺杀过的皇帝就像如今家里没什么下人的达官显贵一样,出门儿吹牛都觉得无甚谈资。李承祚想起这些人都替他们感慨——这要是他,都不好意思忝居帝位,简直像上任缺了文书。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身为刺客,刺杀过皇帝确实是殊荣,想凭借此名垂青史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可名气这东西,有美有恶,而这美名与恶名,一向与行事动机挂钩儿——没人吃多了撑的闲的难受,在家睡醒了脑门儿一拍,曰:“我今天心情甚好,所以咱们去刺杀个皇帝吧”——根据一般经验,这不叫英雄这叫缺心眼儿。
如果刺杀是为了求名气,总归是事出有因的,哪怕没有“事出有因”的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他看起来比较“事出有因”。
这就比较有学问了。以刺客一行的前辈用生命的代价总结的经验来看,听起来不算扯淡又十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