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心的声音让他一阵心酸,仿佛眼泪涌出。
他什么都看不清。那些血他甚至不知道来自他的眼睛,还是谁的身体。
“周伐……”他呼喊着他的名字,“不要离开……”
“我在这里。”周伐声音稳定地说道。
光反射入船舱,云泥看清了他的脸。
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看见一个人的脸,直达内心最深处。
然后他闭上眼睛,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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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块的山石砌出一个泉眼,清泉溢出,曲水流觞,细小的合欢花叶落在水波之上,泛出一圈圈浅淡的涟漪。
水面倒影出岸边的高大合欢木和结伴而行的两个少女,有风吹起少女的飘逸衣袖和裙摆,吹散细密的女儿心事。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秀美的男人。”绿衣少女如有所思,“我觉得,就算是先生年轻时,也未必及得上他。”
她的女伴穿着水蓝的衣衫,“可是他的眼睛……”
“先生说医好之后看不出的,那么漂亮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少一只眼睛。”
蓝衣少女笑道:“瞧你入迷的样子,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绿衣少女红了脸:“别胡说了,小宛姐姐。”
小宛摇着手指:“净儿,我劝你早些放弃这个念头,云公子的确是生得美,可是他不像能托付终生的人,更何况,”她靠近净儿:“周公子和他……”
她低语了几句,净儿一下子推开她:“不可能,小宛姐姐你乱说。”
小宛叹了口气:“你若不信,尽管去竹林园看,周公子夜夜守候着云公子,不仅拉着手,我还亲眼见到周公子把云公子抱在怀里……”
净儿站起身,不等她说完就跑开了。
小宛不放心她,紧跟在她身后,她很快发现,她们去的方向,正是竹林园。
竹林园是整座依园里最偏僻的园子,四周载满郁郁青青的纤竹,故得名于此,泉水流淌入竹林中,汇集成深挖而出的小池中,池边有一座小亭,她们刚才说道的人正坐在亭中。
“你别惊动了云公子!”小宛拉住净儿,“难道你还要亲口去问他?”
净儿停止了所有动作,她呆呆地望着亭中的少年人,“我不相信……”
少年只穿着贴身的素净白衣,长发简单地束在肩上,他坐在亭边望着池水,但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纱布完全蒙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秀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嘴唇。
“你就当我刚才是胡言乱语,别再纠缠下去,”小宛劝道:“不然你若是亲眼看到,会更伤心难过。”
她正说着,一个男人从池塘边走来。
净儿回头望向小宛:“是周公子。”
“是啊,他们本就住在一起……”
周伐穿着蓝衣锦袍,和他过去粗布麻衣的样子显然不同,人靠衣装这句话果然不假,只见翡翠发冠精巧地往顶后束起全部头发,显出他整个饱满的额头,双眼深邃而长,脸庞轮廓鲜明,长身玉立,端端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我倒觉得周公子更有男子气概。”小宛低声说着:“说起来他也来过依园好几回了,这次还是头一次带人来,我想云公子和他交情必定不一般。”
净儿不回答,眼睛直直地望着亭中的两个男人。
周伐把手搭在云泥肩上:“我在房里找不到你,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云泥笑了,他慢慢地转回头,用看不见的眼睛看向周伐的方向:“我一个人呆的闷了。”
“你眼睛看不见,摔倒怎么办。”
“走慢一点,就行,”云泥摸索到周伐的手,“况且这条路,你牵着我走过好多遍,我记得。”
周伐倒很认真:“出房几阶楼梯转弯?”
“十五节。”
“竹林到亭子有几块石墩?”
“九块。”
“回房第一个路口到第二个路口有多少步?”
“我慢慢走,是八十一。”
“记得不错,”周伐坐下来:“那我就放心了。”
云泥嗯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停了一会又问:“你刚才去干什么了,这么久。”
“我去找衣叔叔了,”周伐说道:“他说你的眼睛很快就能拆纱布。”
云泥的表情并没太多变化:“哦。”
周伐不说话了,云泥一会又问:“已经没救了吧?”
“不要紧,”周伐笑笑,把他搂到怀里:“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小宛和净儿都呆在原地,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亲密的举动还是让人吃惊。
云泥半张脸都蒙在纱布下,表情稀少,他抿了一下嘴唇,慢慢地说:“你直说。”
周伐抚摸着云泥瘦削的下颌,“拆了纱布之后,你还是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