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烛影绰绰间,祁宥只着了件单衣的身子越发瘦削,让燕时玉不由放缓了声音。
祁宥攥着被子道,“这是合明二十五年,我刚及冠,还在备考进士。这年恰逢北夷渠梁国连克汝南、河阳二城,恩师与辅国大将军方雍奉命退敌,此时应驻守泾川。”
“泾川?那你为何让我进祁府?”泾川离京城跑马需三日三夜,虽不至江南塞外,却也不算很近。
“唔,因为我发现,入夜之后我能附身于我的肉身之上,如此由我引荐,方便你入大将军麾下。”
“我们要参军?”
“正是。我思前想后,觉得仅凭那落梅一面之词尚不足为信,此役正是恩师与北夷正面交战,我们潜入营中,定能寻得蛛丝马迹。”
燕时玉点头,将外衣脱了,对祁宥道:“那你往里躺点,我要睡觉了。”
“我搂着你。”祁宥眨了眨眼,笑的眉眼弯弯,敞开手道,“凉快。”
此时已是入秋,京城地北,入夜更是清凉,燕时玉却也没有点破,钻进祁宥怀里盖上被子,闻着鼻尖寒沁之气,很快便睡着了。
果然次日晚间,祁宥便唤了燕时玉一同用宵夜。
祁府的宵夜很是丰盛,有用酱瓜、葱白、生姜切作长丝儿,香油炒了的瓜齑,用精肥的猪肉切作三寸长,以砂糖、花椒拌匀蒸熟的算条巴子,一屉冒着热气的薄皮春茧包子并一碟芙蓉饼,主食是一碗子料浇虾面,由几个小丫鬟用精致的食盒盛了,饧涞淖雷由稀
燕时玉白天给祁宥磨了一天的墨,只捞着喝点粗茶,就着几碟小菜咽了白面馒头,此时见这等规格的宵夜,已是食指大动,只是碍于身份,仍垂头立在一旁。
祁宥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夹了一筷子香脆的瓜齑,叹道:“几百年没有这等口福了,你还不过来吃?晚了可就被我吃完了。”
说着将那一整碗面分作两小碗,给燕时玉递了过去。
燕时玉喝了一口面汤,虾仁的鲜嫩与佐料的香味经过熬煮,尽数浓缩在汤里,当真是汤浓味鲜。燕时玉满足地挑起几根面条,更是柔韧滑爽,劲道十足。
“你何时把我引荐给那大将军?”酒足饭饱的燕时玉撑着脑袋,烛光将他清冷的轮廓柔和了不少,显得格外温柔顺从。
祁宥心情很好地夹了个芙蓉饼,用手撕成两半,将几根算条巴子放在饼上卷了卷,塞进燕时玉嘴里,见他咽了下去,笑的弯了眼,不紧不慢地道:“过几日京城有灯会,等过了灯会再说。”
“灯会?”天边一轮圆月,灯下一双璧人,满城的温柔缱绻与漫天的星斗青光作陪,怕是最浪漫的约会了吧。“灯会不都是与自己的心上人一起参加的吗?”
“是啊。”祁宥似是有些诧异地瞪了他一眼,颇委屈地道:“我难道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燕时玉一愣,像是喝了酒似的两颊飞起两抹酡红,都说浓情似酒,他当真醉的不轻了。良久,他听见自己轻轻地问了一句,“那……你的心上人呢?”
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便很是着恼,觉着自己此时这分明便是个怀春的模样,巴巴地等着他的心尖尖说声好。
他便如此忐忑地等了半晌,也没见祁宥回答。扑通扑通跳着的心慢慢沉下来了,燕时玉一时间只觉得满室的空气都凝滞住了,尴尬地想要胡扯个话题,便感觉祁宥扶住了他的肩膀。不似之前那般寒凉的,此时的祁宥嘴唇温软,像是解甲归田的将军,拂去了满身甲胄冰寒的杀伐铁气,露出那颗温热绵软的心来。
祁宥与他额头相抵,捏了捏他的耳垂,“真是个痴人,怎地如今还问此种浑话?鬼的心比人小,装不下锦衣玉食,兜不住高官厚禄,仅这方寸之地,都用来想你了。”
第16章
日渐西沉,月上柳梢。
闹市的街边已经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的大如磨盘,有的小如瓷碗,一一若风荷举。
祁宥在街边给两人买了面具戴上,还颇有闲情地与那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很是没有贵公子的风范。
两人特意穿了件大袖的袍子,混在人群中,借着袖子掩盖悄悄地拉着手,有种隐秘的幸福。街上人流如织,祁宥拉着他穿过大街,尽头是一弯小河,此处流水淙淙,凉风渡来对岸的花香,隔断了闹市的人声鼎沸。河上飘着大大小小莲花状的河灯,随着水流淌至下游,烛影明灭,投下小片微茫的倒影。
“两位小公子,可要买个河灯?”小贩提溜着一串河灯,见二人穿着华贵,便上前说道,“二位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河灯上,许给河神娘娘听。”
“给我两个吧。”没等燕时玉回答,祁宥便挑了两个河灯,放了一个在他手心,凑在他耳边道,“许个愿吧,很灵的。”
燕时玉接了过来,照着他的样子将河灯放在岸边,听他道,“据说这河灯飘地越远,许的愿被河神娘娘听到的机会越大。”
说着他掌心流出几缕阴气,像是手掌一般托着两个河灯,颤颤巍巍地在水上飘着,“我们的河灯,自是能被河神娘娘亲耳听见的。”
燕时玉站在岸边,看着两个河灯挨得紧紧的,像两朵并蒂莲花,随着水流渡向下游,慢慢消失不见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河灯放得这么远的。”小贩数完钱,不知是嘴甜讨个喜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