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敖抿紧了唇。
在自己出身的问题上,他对关映和郑野狐都有意见。然而,他更责怪的是郑野狐,撇去父亲关系不谈,在他看来,被算计只能算是自己蠢。
如果现在是他被算计了,还是故技重施的话……
“查孩子。”他语气平静,周围的人却都觉察到了话里的杀气:“五岁以下,截止到今年年初,孩子,怀孕的,都算上。围绕我周围查,查我上过的女人。顺便监视关映的人。”
郑偃暗自心惊。
无论如何,牵扯到继承人,都是翻天覆地的大问题。关映的手段其实非常厉害,说句对她不甚尊敬的话,不管是不是因为性别因素,她的有些手段确实阴毒了点。不过她一直被这郑家两父子掣肘,就是因为这两父子都占了身份的便宜——他们和关映站到对立面的时候,都是郑家唯一的继承人。
而现在情况变了,只怕会有一场恶斗。
好在那个孩子年纪应该还很小,一个老人带着个小奶娃,应该也搞不出什么大风浪来,郑偃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偷眼看了看站在台阶边上的郑敖。
天已经乌透了,暴雨如注,像无数冰珠子一样地砸在台阶上,四溅开来,他穿的衬衫溅上了水珠,额前头发被吹得很乱,精致的五官配着沾湿的头发,竟然多出一股冷冽的野性来。
“先生,”郑偃硬着头皮劝了句:“订婚宴已经开席了,我们进去吧……”
郑敖收回了目光。
他把额上的头发全部往后捋了过去,他的手指修长,插在头发里,似乎很适合戴上一枚戒指。
郑偃这才发现他没有戴订婚戒指。
他来不及仔细再看,郑敖已经转了身,大踏步朝酒店里走了过去。
大厅里灯光明亮,他本来就高,走得又快,倒像是这些保镖在追着他跑,郑偃跟在他后面,总觉得他的背影像是要去打一场漫长的战役。
很快他就知道那场战役是什么了。
包厢里坐满了人。
说是包厢,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大厅,前面还有舞台,叶家的人向来自诩清高,订婚宴也按他们的意志布置得很雅致,婚宴几十桌,其实郑家的亲戚三分之一都不到。
订婚典礼的主婚人正在上面说一些风趣的话,酒店的主人也亲自来作陪,台上挤着不少叶家人,叶家长辈多,叶素素的父亲叶东溟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所有人都是喜气融融的,连叶素素也收拾好了,头发挽好了,大概补了妆,叶岚子正揽着她肩膀,似乎在和她说话,叶素素却从郑敖进来时就伸长脖子,眼也不眨地跟着他。
这个春天郑敖经历了太多事,似乎被迅速催熟,长成了他父亲的样子。但他其实挺瘦,又高,身形修长,叶家的人都在打量这位新姑爷,但他径直朝那个小舞台走了过去。
主婚人是个诙谐的长辈,看见他来了,笑着打趣:“咱们的新姑爷来了……”
但郑敖就这样径直走了过去,舞台上的话筒放在麦架上,他抓过了麦架,这对他的身高来说有点太低了,于是他微微弯下了背,低着头凑近了麦架。
他的眼睛垂着,睫毛似乎还带着雨水,他的头发从额侧滑下来,他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他说:“抱歉,各位,今天的订婚典礼要取消了!”
那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停滞了一秒。
然后他抬起头来。
“不过订婚宴你们还是可以吃的,”他笑着,似乎还有心情来开个玩笑:“所以大家都把红包交上来吧。”
一片哗然。
满室的窃窃私语和面面相觑中,叶家人难看得能挤出墨汁来的脸色中,他仍然站在那里,带着笑,郑偃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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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敖曾经不理解他的父亲,他曾经恨他的从容,如果他真的像外人说的那么聪明,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只能顶着侄子的名号出现,为什么郑家的餐桌上气氛会那么奇怪。他却仍然笑着,胡作非为,招摇过市,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如果他真的还有余力去笑,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一切。
后来郑敖才知道,原来笑并不代表着开心,聪明也不代表一定会赢。
就像他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豪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他却在周围人的面面相觑中笑得慵懒,好像这不过是他兴之所至的一个小玩笑。
因为这世上最牢固的面具,其实不是冷漠,而是笑容。
63危险
今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年初倒了个关家,还好离得远,就是波及到这边,也不过是让他们添了些兔死狐悲的感慨而已。
但春天还没过完,郑家又乱了。
京中的家族都是一起过了几十年的,盘根错节。姻亲、世交、朋友、生意伙伴,拔起任何一家,都会牵出一张巨大的网,整个丛林都会经历一场地震,郑家人丁虽然单薄,这张网却是庞然大物。一个家族,只要出一个优秀的家主就能枝繁叶茂。郑家却出了整整三代。
他们甚至都有点太出色了,以至于自家打了起来。
聪明人斗起来是非常恐怖的,因为这说明他们会各自招揽许多蠢人当炮灰,最后打来打去,蠢人死了一堆,聪明的人在台上看戏。
郑家这次也是这样的套路。
关映盘踞了关家老宅,郑敖就不回去了,带着保镖和一干佣人住在外面,两方都不贸然动手。一上来就分家,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