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匹骏马在飞驰过后,“吁”的一声,终于在云阳县外的一座青山脚下停下。
郁紫带头,领着身后的紫衣人来到一座小小的无名坟冢前。
宁紫玉看见,在那小小的坟冢旁边,还静静躺了一对小虎头鞋,虽然精致可爱,却可惜已被大火烧了许多,只留下虎头上的一些碎毛和几缕虎须,想来是那人买来烧给自己的孩子的。也许,那人是想将这双小谢,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孩子送去。
漫天星云杳杳,微风轻轻吹拂,走入山野之间,山风呼啸着从宁紫玉的发间穿过。
他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踩过地上片片安眠的枯叶,听见它们在自己的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断裂一般的响声。
一见终无缘,悲怀空满目。
他从未想过,他们父子二人,还能在这种机缘下相见。
宁紫玉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坟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本来应该是厌恶这样的小生命的,他对每一个幼小的生命都从未有过关爱,可是今日今时,他望着自己与那个人的孩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地躺在坟冢之中,心中却又不知是如何感受。
是他害得这孩子如今长眠地下,如若可以,他真想问一问,他会不会恨自己这个父皇。
然而转念一想,这世上谁又会不恨他?当初,把邵夕和他们之间的骨肉害得这样惨的,除了自己,又还有谁?
宁紫玉不说话,也许,是他说不出话,更或者,是他早已无言以对。
万千的哀愁从风中化去,恸哀如哭声,反复咀嚼的愁苦,却只能有他一个人独尝。
不多久,才见郁紫低下头,正要发话,却被宁紫玉抢先道:“掘坟,开棺。”
郁紫闻言大惊:“皇上万万不可!亡灵一旦下葬,岂有开棺之理?!”
宁紫玉却根本不听他劝,只固执道:“朕的皇子,不应该待在这里的,朕要带他回去!”
“皇上!请皇上三思!”
“朕说了!掘坟!开棺!”宁紫玉激动的,“他是朕的骨肉,他不能睡在这里!这里太孤单了,什么都没有,只有狂风,只有夜色,你让他一个人如何挺得过来?!”
宁紫玉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眼眶竟有些红,郁紫望见大惊,以为在这样的夜色中是他看错了,他所认识的宁紫玉,是不应该有脆弱的一面的,也绝不会有。
“皇上……”
“朕命你掘坟!开棺!”
宁紫玉的声音,忽然强势了强势,郁紫被宁紫玉刚刚的神情惊到,一时之间无法阻拦,一旁的人听令,便纷纷拿起手上名贵的刀剑,当作铁钳,去刨开那看似沉积了很久的黄土。
不知多久过去,小棺木终于被人移出黄土。
宁紫玉在这一刻突然说不出是何种感受,他只能用尽全力地推开众人,拿出自己身上的长剑,想亲自将小棺木撬开,却又颤抖着不敢动手。
“皇上,要不还是微臣来吧……”郁紫在一旁体贴道。
“不,不必。”宁紫玉拒绝了郁紫,咬紧牙关定了定神,才终于缓缓将小棺木起开。
小棺木中,安静地只沉睡着一个婴孩的尸体,那尸体被一个小襁褓包着,襁褓中有一些婴孩的小玩具,宁紫玉看着这婴孩的尸体许久,怔怔的,半天不能反应。
郁紫将婴孩抱起,将他缓缓地送至宁紫玉手边,却很久,都不见有人来接。
“皇上……”
郁紫奇怪,抬头,却看到宁紫玉眼眸中,有什么不一样地闪过,却被他很快隐去。
“皇上……你抱一抱小皇子吧……”
郁紫轻轻地一唤,却让宁紫玉的身体猛地一抖,他好似瞬间醒神一般,望向郁紫怀中的婴孩,眼眸之中居然有些无措。
“皇上……”
郁紫默然,见状又唤了一声,他此刻低下头来,已不敢再去看宁紫玉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对那个男人的同情。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宁紫玉机械地张了张口,仿佛很是紧张地接过郁紫怀中的襁褓。
也不知道……这迟来的父爱,究竟……还能不能算是父爱?
宁紫玉两手迟缓地接过,却一直抱不对位置,整个身体就像突然僵掉了一样,过不了多久,手心就出了一大堆的汗。
这个时候,宁紫玉忽然就想听听这孩子在自己怀中咯咯地笑,哇哇地哭,他不知如果事情真的可以这般,自己是否可以感动到流下泪水。
如果、如果……
宁紫玉在望着他的时候,眼里心底,就忍不住在想。
如果五年的时光不曾逝去,如果倾覆出去的水都还能收回,如果,成舟的木,它还能换回……
是不是……他现在就可以抱着一个,对他笑着,对他闹着的小生命呢?
是不是……他会比世间任何一个,能跑能跳,能闹能笑的孩童,都可爱……
往事涌上心头,回忆踏至纷来,那卧座于荒芜秋野上的小小坟冢,让这里的一切,都变成触目所及的悲哀。
他想起叶邵夕也曾在大着肚子时,咬着嘴唇,不说痛苦,但却总是会那么艰难地,扶着墙面一点一点挨过去;他想起,他在要了他的每晚每晚上,也总是会那么戏谑的抚摸过他浑圆的腹部,笑问他,这是……你和谁的孽种?
他想起……那人不论是在何种情况下,都会拼尽全力地,保护他腹中的孩子平安。
他想起……那人也曾说过,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但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腹中的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