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人去也,人去银锁凉。长命银锁锁空愁,酌酒忘忧忧难收。许三生,泪咽却无声。
其六,人去也,人去翠衾单。寂寂绣屏香篆灭,谁怜照影独横笛。听谯鼓,帘外五更风。
其七,人去也,人去梦偏多。梦来双倚谁念我,醒时独拥我念谁。背高楼,空作相思句。
其八,人去也,人去夜偏长。唯求梦外有归期,几多心事托云寄。弄墨愁,字字为君题。
其九,人去也,人去绝壁峰。黄昏日落人长立,红尘百味最别离。任西风,吹冷头上月。
其十,人去也,人去暮云中。忆昔见时不多语,而今欲语偏多情。悔前生,难把话分明。
诗中一直反复道“人去也”,这人,虽未指名道姓,但深知宁紫玉与那人纠葛的人,却不过一眼就能明白。
诗中,总是道人去之后,却不禁让人联想起来,是否在人未去之前,曾几何时,他们之间,也有过这样堪比用淡淡水墨勾画过的“小桥流水,烟柳长堤,双飞燕子,绿杨人家”。
然而这一切,在人去之后,一切都变了味道。
小桥不再是小桥,已成断桥,而流水亦变成了死水,怕是那“烟柳长堤,双飞燕子”,此时此刻,人去之后,在题诗人的眼里,也化为一座座“残堤断坳,暮秋衰柳,失伴燕子,悲怆独飞”的萧条景色了。
也不知这现实之中能有多少艰难险阻,才令他将梦境视为唯一的相逢通道,并为之窃喜又感伤。
全诗通篇一气盘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吐露心中万斛愁恨,令人不忍卒读。
宁紫玉题诗完毕,肖烜还在欣赏,却见面前人已身子一颤,雪白的宣纸上当即便听到“滴答”一声,鲜红的血液霎时如盛开的红梅,滴落而下,晕开在诗的最后“悔前生”的三个字上。
忆昔见时不多语,而今欲语偏多情。悔前生,难把话分明。
不知为何,血染的这三个字,最后这一句,让人觉来,竟像是对宁紫玉与那个人这一生痴痴缠缠的总结,令人感叹命运的心惊。
前些年,宁紫玉何尝不是对那个人冷眼相待,吝词少语。然而五年已逝,再见之后,宁紫玉再想对那人说些什么,却已是一腔情愫难分难解,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又是“滴答”一声,很是刺耳,鲜红的血液,再一次将雪白宣纸上那一笔一笔狷介狂妄的字迹染红,就好像同时也模糊了他的一腔心事。
肖烜见状大惊,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抬眼望去,只见身前的人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捂着自己的双唇,可就算是这样,仍是不能阻止他唇中血液溢出,不断地沿着他手指尖的缝隙滴落,看起来好不触目惊心。
肖烜再次低头看去,却见他腹上的伤口又已全然裂开,将他身前衣襟迅速染红。
不知皇上做此诗时该是如何激动,以至于胸头一口热血翻涌上来,压在喉中,最难将息。
肖烜此刻,单单是体味诗中内容,那溺水一般的绝望,就已感同身受,只是不知他刚刚落笔之时,该是怎样力透了纸背,墨染了血泪。
如此,怕是要掷笔开窗,也不见得能透得上一口气来吧。
肖烜正出身,忽见眼前人身上一软,许是身子虚弱,根本就经不得如此折腾,眼看就要倒下。
“皇上!!”肖烜大惊,连忙上前,去扶住身前人摇摇欲坠的身躯。
“浮生谁能一笑过,别来千里觉梦瑶……朕不明白……当初朕与他同榻而眠数载,那植入骨血的亲密,怎么就会变为今日两两相忘的冷漠……”
宁紫玉虚弱的,自嘲一笑地问道。
“本愿红尘相伴,比翼缠绵,哪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宁紫玉还在执迷不悟的,硬挺着。
“皇上!皇上!”肖烜都慌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唯有安慰他,“叶邵夕离开了,皇上孤单,伤心,草民懂。”
可谁知,宁紫玉听罢却摇了摇头,他咳了几声,唇边不断地溢出鲜血,他道:“你不要觉得朕孤单伤心,朕一点儿都不,朕有与那人的回忆,朕是这个天下间最不知孤单伤心为何物的人。”
“是。草民明白,草民知道。”
“草民只是想,自草民来了映碧,亲眼所见,皇上为叶邵夕付出一切,而今,他却刺伤皇上一走了之。这么多的付出,难道皇上就如此算了吗?弑君,乃是大罪。”
宁紫玉听罢,摇头一笑,断断续续道出一句:“情爱之事,可以执着,可以牵念,但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却从来毋须计较,亦不必过于耿耿于怀……朕认了……这世界上能克死朕的……果然只有他叶邵夕一人……”
肖烜听着心酸,没说话,但他又如何不懂这个道理,情爱一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只是宁紫玉这一纸《怀人诗》的情思浓致,沉哀入骨,他对他的思念,旁人无法懂得,他便如此竭尽所能地书写,又如何能不让人为他心痛。
他看似只是在一张青檀宣纸上写下了一首《怀人十句》,然而这十句,却是刻进了他的心底了,从此他心中的四季凋落,再不会繁花盛开。
只因那人已离他决绝而去,再不会回来。
昔日里,一起看过的景色,一起并肩走过的地方,已是他的伤情处,梦回前次,依然花木扶疏,石山耸翠,曾让他惊鸿一瞥的旧颜,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