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顾清辞靠在车壁上,尚还闭着双目,便捂着嘴难耐地咳嗽起来,喉咙中痒意难忍,但吞咽时却又如针扎般疼痛。
萧璟珩见状,急忙打开水囊凑到他唇边,又扶着他坐直身体,右手轻拍背脊,帮他顺气。好不容易咳嗽止住,萧璟珩忍不住道:“让李叔慢些吧,这风灌进来,清辞的咳嗽何时才能痊愈?”
“无碍的。”顾清辞摇头,缓缓睁开双目,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难掩悲伤。五年前他离开之时,父亲的身体便大不如前,没想到如今竟是抛下他一人逝去。他一刻也等待不了,又怎能因为自己,让马车慢下来?
三人便这般日夜兼程地赶了几日,终于抵达京城之外,幸好现下无甚大事,守卫查得并不严,顾清辞与萧璟珩又易了容,自是无人能够认出,于是三人便顺利入了城。
一进城,顾清辞便迫不及待赶往太傅府,路过正门时,他瞧见府门上挂满了白灯笼,无端凄凉,他脊背僵直,眼眶骤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
萧璟珩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顾清辞回过神来,抬起步子往前走,两人绕过正门从后门进府,五年前他离开时,太傅府的家丁便少之又少,如今竟是一人也无。到了灵堂,顾清辞站在几步开外,抬起的腿变得格外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费极大的勇气。
好不容易踏过门槛进入堂内,顾清辞只看得到满目的白色,顾勉的棺椁放置在堂中央,牌位立在桌子正中,牌前香烛青烟缭绕,牌上的字刺目扎眼,字字戳心。
他拖着双腿走到棺椁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疼痛与冰凉透骨而来。回到熟悉的家,顾清辞强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如泄洪般倾流而下,瞬间便打湿了面庞。
“爹,不孝子清辞回来了。”顾清辞哽咽道,他凝视着桌上冰冷的牌位,弯下腰重重地磕了一头,起来时额头显然多了一块淤青,然而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萧璟珩从外面冲进来,跟着跪倒在地,他扶住顾清辞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声道:“清辞,节哀顺变!”
顾清辞轻轻推开他的手,继续弯腰磕头,只是力道比之方才小了许多,半晌他直起身,带着哭腔嘶哑道:“爹好残忍,连最后一面都不愿等等我?”
“清辞……”萧璟珩跪在一旁,难掩鼻尖酸涩。
顾清辞又是一个弯腰磕头到底,这一回没有立刻直起背脊,他闭着双眼,感觉到热泪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爹娘都还在世之时,那时他尚是幼小,有些顽皮,学别家幼童爬树,结果在树上下不来,又不敢呼救,只好坐在树上偷偷抹眼泪。
爹下早朝回来后,本要指导他功课,东找西找不见人影,到院子里一瞧,人竟然躲在树上哭,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搬了把椅子登高,亲自将人抱下来,手指勾着他的小鼻子,终是不忍笑道:“看你还敢不敢学人家爬树!回去抄书十遍,不抄完不可以出门。”
“是。”小小的顾清辞埋首在爹怀里,含着眼泪低声应下,委屈的模样又惹笑了闻声前来的娘亲。他抹了把眼泪,被爹温柔地放下地,随即跟着娘一起去书房抄书。
虽然是不敢回首的过往,此刻想来却心如刀割。顾清辞胸腔闷痛,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前走去,俯身抱住棺椁,又将桌上牌位揽入胸前,哽咽道:“爹、娘,清辞带你们一起走。”
身后跪着的萧璟珩再也看不下去,他起身大步走到顾清辞面前,坚实的双臂搂住他的身体,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正此时,一名少年从外头进来,发现屋中平白多了两人,他手中东西哐当落地,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惊道:“你!你们是何人?”
顾清辞听见声音抬起头,认出眼前人,是他曾经的书童。于是他摘下面上易容,露出本来的面貌,哑声道:“童儿,是我。”
“公……公子?!”名唤童儿的少年猛然瞪大双眸,又惊又喜地扑过来,上下好好看了看顾清辞,才道:“公子,真的是您!”
萧璟珩被童儿挤到一旁,又见少年紧紧抱住顾清辞,像个孩子一般在他身上蹭,心底顿时生起不悦的感觉。
他不想其他人抱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