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十一日清早,一夜未睡的牧清寒双眼布满血丝,他将辛苦整理出来的名册递给心腹道:
“快马加鞭,日夜不休,速速将此名录分三路送往南京、浙江、福建,去了福建还是找贾老三。另外,恐有人不放心,会去打探,叫他打起精神,莫要走露风声,勿叫任何人知道他是我的人!去吧!”
商会众人只知道他居中联络,十分辛劳不易,却不知道此次出海的两支船队中,有一支就是他牧清辉的。
早在牧清辉跟着牧老爷走南闯北的时候就曾数次到过两广、福建一带,天生敏锐的他就对当时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海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隐隐意识到这里面必将蕴藏着无限商机。
他也曾同牧老爷提及过,但无一例外都被驳了,最后一次甚至被训斥,说他贪心不足,自家的家业还没摸清吃透,竟就想着去外面划拉……
牧老爷便如同巨大多数的老一辈人一般,坚信大禄朝便是这天地中央,天朝上国,什么出海什么岛国,皆是蛮夷。且他平日多见的又是东边那些穷困潦倒的岛民,越发坚信外头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觉得南佬都是在本国混不下去,才不得不去往外头划拉残羹冷炙。
从那以后,牧清辉就再也没在父亲面前提起过。
可他野心极大,嘴上不说,心里却从未放弃过,一直都密切关注。
直到后来牧老爷后宅越发混乱,牧清辉的母亲意外去世,牧老爷却依旧无动于衷,他终于开始爆发。
他早就从牧家商号的活计中挑了两个机灵的南方小伙儿,着意培养,并数次按照自己的指示南下行事……
几年下来,那两个小伙也都能够独当一面,在福建一带包了船厂、造了专门跑海运的一两千料大海船,养了许多经验丰富的造船师父同水手,也同旁人合伙跑过几回,小试牛刀,收获不菲,如今只等着大干一场!
又因为南方海上跑这个已经跑了数十年有余,不管经验还是对航路的摸索都烂熟于心,如今他手下那支船队又是同人合伙,一并出海,相互照应,并没有特别大的风险,不过是分一杯羹。
故而明面上看着牧清辉承担的风险最大,可暗地里他的收益也是最大的,说白了就是他光明正大的让一群人心甘情愿的为他的买卖练手,顺带巩固自己商会会长的地位,又能联络南京、江浙一带的商会流通经济,当真一箭三雕!
他吃肉,众人不过喝汤而已。
待送信儿的心腹快马出城,外头又进来一个伶俐人,恭恭敬敬的对牧清辉汇报道:“老爷,听说老会长前几日回去就病倒了,只是一直捂着消息不叫人知道,昨儿深夜却又悄悄从外头请回来一个大夫,瞧着倒不似咱们济南府的打扮,车马上头也颇多尘土,怕是赶了老一段路。”
牧清辉嗤笑一声,道:“他家里不是一直养着几个供奉?怎得还从外头去请。”
他能说这话,必然是心中有数,故而那报信的人也不敢接茬,只是低头垂手等着吩咐。
病了!
牧清辉站起身来,忍不住在心中放肆大笑。
可不是得病了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连家里的供奉都治不了的病,且不敢叫济南府本地大夫知晓,又百般封锁消息,想必此番来势汹汹……
想到这里,牧清辉心中大畅,先摆手叫这人下去,又招进来外头一个小厮,道:“传话给管家,厚厚的备一车礼!说老会长病了,我得他百般照拂,自然感激万分,这就去探病!”
******
如此忙碌数日,转眼就到了杜文进考场的日子。
因今年牧清寒并不考,牧家兄弟二人便都全力为他准备。
原本也要叫着洪清、郭游一起,谁知前者紧张不已,非要在房间里彻夜读书;后者也是个浪的,闹了一通,必要登高望远,又要通宵吹笛。众人苦劝不下,只得罢了。
牧清辉十分惋惜的道:“青山寺的符极其灵验,上一回便是我给你俩求了,心中十分平顺。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外面流民四起,上一任知府韩凤便是折在这上头,现任的潘大人更不肯轻易松口,若无性命攸关的大事,轻易不肯放出城,只得罢了。”
杜文却不以为意,道:“牧大哥说笑了,能否得中全凭个人本事,若是去求几个符,烧几柱香便能心想事成,还不天下大乱?便是种地的也不种地了,读书的也不读书了,经商的也不经商了,都只仰面朝天等着便罢!再者每年去上香的何其多,可终究才能中几个?可见是那等和尚穷怕了,又不大爱劳作,故意做些花样来糊弄香油钱。”
说的大家都笑了。
秋闱十分受罪,三天一场,每场三天,足足要考九天七夜,中间不得出考场,只每两场之间可以从各自的号房走出,到考场之内重兵把守的空地上活动一二,其余时间皆窝在号房内,吃喝拉撒没得挪腾。
有运气差的,或是分到光线差、阴冷、闷热的号房,便十分倒霉,容易生病。若支撑不住,或是自动放弃,或是叫人抬了出去,这一届便废了,只得再等三年……
所以说,每回秋闱,考得不仅仅是学问,还有一位学子的体魄!若是能在这般环境下坚持头脑清醒,更做得一手好文章,必非常人!
因自家兄弟与杜文的妹子成了未婚夫妻,杜文便也是自家人,牧清辉又格外尊重读书人,故而特地从百忙中抽出空来,亲自同牧清寒陪杜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