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边塞军报竟是摄政王生死不明,这就忍不住将袖中双手紧紧握拳。突地掌心痛起来才低头一看,原是指甲抠出了几道血痕。
伺候在他身后的德公公脸都吓白了,立刻转头道:“传太医!”
小皇帝见他急急忙忙吩咐着竟弄得人仰马翻,不知怎的越发觉得索然无味。无力地摆手道:“罢了,先回宫。”
德公公想说甚麽,见皇上这脸色也就不敢多嘴。伺候着他上了御驾车辇,亲手放下垂帘。
小皇帝却抬手一拦,仰头看了眼漫天黑云。抿抿唇拢了拢披风再回头看眼天牢,终是叹口气自己放下垂帘道:“回宫。”
马车碌碌,将人一颗心也晃得七上八下。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突地停了。
小皇帝回过神来,不耐地哼了一声,就听车外德公公小心翼翼唤了声“陛下”。
“讲。”
“回皇上,是贤靖王府上的玉镜。此刻他跪在宫门前,侍卫说他跪了一个时辰了,想求见陛下。”
小皇帝猛地起身,一把掀开车帘,果见一人直挺挺跪着:“……传他过来。”
玉镜早见车辇行来,闻得皇上传他,这就深吸口气冲马车重重叩首:“还请皇上放过王爷!”
小皇帝狠狠皱起眉来:“胡说八道!”
玉镜伏在地上再磕个头:“王爷忠心为国,还请皇上放过王爷!”
小皇帝气极反笑,重重哼了一声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疾步行到他面前站定:“抬起头来!”
玉镜一怔,便被人掐住咽喉被迫仰头。他紧紧交握双手,将咳嗽忍下:“皇上开恩!”
小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他的脸:“你算甚麽东西,也敢质问朕?!”
“玉镜不敢。”玉镜直视他双眼。
“那你是想和朕谈条件?”
“玉镜自知身份卑贱,身无长物。”
小皇帝这就冷笑一声松了手,居高临下看他伏在地上:“你可知,单凭你先前所言,朕可以活剐了你!”
玉镜惨然一笑:“皇上自然可以。”
“那你还——”
“狣南。”
小皇帝一怔:“甚麽?”
玉镜仰头望他:“狣南的使者想必还被扣在京中。皇上难道不想开疆拓土、名垂青史麽?”
小皇帝面上神色变了数次,最终哼了一声转头往马车走:“朕的亚父教过朕,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皇上不相信玉镜不要紧,但真的不信王爷麽?!”
小皇帝脚步一顿,冷冷道:“他敢将你收在府中三年,朕不信他。”
玉镜登时心头大震,身上一软就歪在路边。
德公公跟着车辇驰入皇城,走了一阵回头,还远远见他跪着不动。
“小德子……”
德公公忙道:“皇上吩咐。”
“他要跪,就让他跪。跪晕了跪死了,都让他跪!”
德公公身上一抖,忙的躬身应了:“是!”却又有些疑心,这就回头看去,“皇上,他,他自个儿起来走了?!”
车内似乎嗤了一声:“……派个人盯着,要是回了亚父府上,就罢了。”
德公公候了一阵,也没听见小皇帝的另外一个“要是”,不敢追问只摆摆手,自有个随驾的侍卫悄然跟了过去。
第64章 九原可作
玉镜走在街上。
天大地大,他却清楚地晓得自己其实无处可去。
人山人海,他却迷茫地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找谁。
丹京的冬日,真冷啊。
玉镜抬起头来,看了眼道旁枯枝上的堆雪,小心地踩过街上的凝冰。他紧紧抓住身上披着的大氅,过大的袍袖总让他觉得寒风沿着他也不知道的缝隙吹进来,割得浑身是伤。
狣南的冬天不是这样。
他的家乡在凤朝的南边,更遥远的南边。那里的冬日会降下湿寒的雨气,但也会有温暖的阳光。
即使在皇宫偏僻失修的远殿,也能看到。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谁,也许是个宫女,也许是个舞姬,谁也没告诉过他。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大殿上那个高位的主宰,而他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喊他一声父王。因为他没有被承认,王室的记录中也没有他的名字。
所以再暖的阳光,也不能掩盖冬天的薄凉。
一个皇宫里不被承认身份的王子,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就别去管他是怎麽活下来的了。
玉镜记得自己命运第一次出现分歧,就是在个冬天。
那天,按制他该叫六王兄的那个人正压在他身上动作,但相较往常更粗鲁用力,仿佛畏惧着甚麽,放纵着逃避。他疼得很,却也摆出如往常一般的柔顺姿态,努力做出眼神迷离、难以自持的样子,口里发出细细碎碎猫抓痒痒般的呻。吟。外面远远传来吵嚷声,跟着有人一脚踹开了门。
他的六王兄不满呼喝着转过身去,寒光一闪,一股热流裹挟着血腥气喷洒在他的脸上。他愣了愣,扑在他身上的人歪倒在一边。他看见门口涌进来一群装束大异的士兵,被簇拥着持剑的那个男人面无表情。
玄色的披风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他却无动于衷,仿佛已经习惯这样的装扮。玉镜看着他的脸,他有一双太过冷漠的眼睛,仿佛这屋子里有甚麽都不稀奇。
“将军,六王子已死。”他身后的士兵验看后回禀。
那人根本没看他的六王兄,只淡淡扫了一圈屋内就要离开。
“将军!这个人……”士兵冷冰冰的武器全都指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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