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潜之站在树下,剑尖微微倾斜,指向地面。他向傅明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傅明没有磨蹭,握紧手中长剑,足尖轻点,冲向对方。剑刃相互格挡,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一招,两招。
很正常的练习,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杀意。傅明本以为纪潜之要捉弄自己,或是借着切磋的理由,将自己痛殴一顿——毕竟几天前的夜里,就在这地方,他惹怒了纪潜之。
当时的纪潜之,真正动了杀心,但还是放过他一条命。
傅明知道,按照纪潜之的脾性,这事儿绝对不会轻易过去。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纪潜之的惩罚或冷落,但事态发展远远超乎意料。
中毒醒来的纪潜之,态度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热情,温柔,极具包容力,简直像是被人冒充。
为什么呢?
傅明用剑挡住纪潜之的进攻,心不在焉地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
究竟有什么理由?
又是一招,纪潜之力道过大,傅明被冲撞得连连后退,用剑尖支撑住身体平衡。
他抬头望向前方,纪潜之依旧站在原处,垂手持剑。由于前几日的中毒事件,纪潜之的气色不太好,在满树殷红映衬之下,脸庞愈显苍白。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此时明亮如星辰,直击傅明心底。
“无义帮的剑法,你终究没有忘。”
纪潜之说。
“原本我不敢信,现在不得不信。师兄,你藏得真久。”
一声师兄,像利剑刺穿傅明心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使出了无义帮的招式。
作为外来人员,傅明对武功技艺并没有严格的概念,只能依靠角色设定的能力施展招式。无义帮的剑法残存在他的记忆里,稍不注意便会显露出来。
糟糕……
傅明稳住情绪,带着一脸茫然神色问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
纪潜之缓缓走来,用手指拂去落在傅明肩头的深红花瓣,轻声说话。
“师兄,别演戏了。”
“我不是你的师兄。”傅明咬牙,侧身避开纪潜之的动作。他听见胸腔内激烈跳动的声响,砰砰,砰砰,像是有个人在用力捶打着里面那团柔软疼痛的玩意儿。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真不是他,别错认人。剑法的事,以后给你解释……”
傅明无法再说话,只能抿紧嘴唇。固执而焦躁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至四肢,顺着血液肆意窜逃,奔走呼号。
“我不是他。”
他最后重复了这句话,弃剑离开。
纪潜之没有跟上去,只是盯着那个略显仓皇的背影,眼底涌动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院子里分外安静,偶有寒风穿过,带起一片飒飒声。
“白枭。”纪潜之叫了这个名字,“你似乎有话要说?”
从角落暗处闪出个人影,将手中书信呈给纪潜之,冷声说道:“北霄派等人已经解决绿林祸乱,再过几天,石永苍便会带人归来。赤鸦堂韩元那边,我们的人手现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聂常海呢?”
“武林大会时日渐近,北霄派事情太多,不能一日无主。聂常海暂时顾不到赤鸦堂,对我们的监守也有所松懈。至于夏川阁……”白枭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语气也轻松许多。“夏有天利欲熏心,越来越不知节制,甚至想要插手南边地界的生意。江湖上传言愈盛,不少人起了疑心,追责夏川阁是迟早的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纪潜之问。
“为了获取夏有天的信任,我们让出很多生意,亏损数目不可小觑。教内一些人甚为不满,对教主颇有微词……”
纪潜之听到这里,无谓地摆了摆手,态度敷衍。“这些小事你自行处理即可。谁管不住嘴,也不用再说话了。”
“……属下遵命。”
白枭应答着,身体却没有动。纪潜之拆开书信,懒懒读着纸上的字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轻浅笑容。冬日疏朗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不意增添几分暖意。
白枭看了会儿,突然说道。
“属下有一事不明。”
她停顿片刻,没有等到纪潜之的回应,只好继续说下去。“教主中毒不深,为何那日特意安排,让路少侠前去照顾?”
况且,那家伙没心没肺,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白枭看得清楚,简直按捺不住想揍人的冲动。
更想不通的是,教主竟然心情大好,甚至将此人当作傅明,仿若魔怔。
“路少侠并非故人,教主何以如此待他?就算两人再相似,终究不一样,教主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她记得纪潜之疯魔时挖掘尸骸的举动,这几天的反常行为,大概也是因为思念过甚自欺欺人。
“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教主节哀顺变。”
这番话说得恳切,但纪潜之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看完了手里书信,指间稍微用力,所有纸张瞬间化作片片碎屑。
“人死不能复生……”他喃喃自语着,侧过脸来,神情略显困惑。“那是谁规定的?”
白枭语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她抬头望着纪潜之的脸,从微笑的眼眸到餍足的唇角,看着看着,心里突然生起某种可怕的寒意。
——这个人是清醒的。清醒的,疯子。
“师兄就在这里,就在此处。以前我常以为自己错认,可我辨识天下易容,何曾错看一人?”
纪潜之笑着,神情温柔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