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长子也在屋内,此刻已经急忙避了席,看看父亲,不敢在这个关口触霉头,看看四妹,荣淇的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僵持不下时,刚到门口的荣玉乔叫了声“父亲”,忙进来挽了母亲的胳膊,软软地撒娇道,“别站着了,您二位这样,弄得我们晚辈们也站不是坐不是的。有什么事儿,吃了这顿饭再说。”
荣温无意在这种场合叫妻子下不来台,见女儿机灵,也多少缓和了脸色,才要就坡下驴,就见妻子一把推开女儿,捂着脸就跑了出去,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她以为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吗?三四十岁的妇人,弄娇弄痴的做什么!
荣玉乔被推了个踉跄,才要去追母亲,便被祖母拉住,“叫她自己待着,不出半天就好了。你也别白费心,过来陪老婆子吃饭。”
老夫人又冲跟在她身后的卫昀和几个孩子招手,慈爱地笑道:“好孩子,都到我这儿来,这里暖和。”
玉乔便坐了,对已经跑到老夫人怀里的女儿叮嘱道:“你乖些,别闹着外太祖母。”
她跟着丈夫被圈禁了五年,最近才被恩准放出来。虽然没有自由,看在她是荣家女的份上,生活倒是无忧。两口子又没有别的娱乐,就总是生生生。因为没有节制,她已经有了七个孩子,这次只带了三个大的来。
七个孩子里只有老三是女孩儿,生得伶俐嘴乖,最会讨好人,几句童言稚语便哄得老夫人合不拢嘴。
见女儿一如既往的机灵,荣玉乔放下了心,夹了一筷子白灼虾放在丈夫碗里,柔声道:“夫君请用。”
他的王号早已被剥夺,如今只是个普通宗室,不能用“王爷”来称呼了。
当年被圈禁后,卫昀大受打击,先是疯了似的想着翻盘,自欺欺人,整日想着外头的人会来救他出去,然后他位登九五,把荣淇赐死出一口气,之后见没有人来相救,又怕不明不白地遇害,开始装疯卖傻。
只是无论他怎么折腾,外界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一家被圈禁在敬王府里,高墙下不见阳光,虽然不愁用度,下人却大多惫懒,有时几日见不到一个下人。
在这种情况下,卫昀也泄了气,大概是被关久了,他变得有些木呆呆的,反应总是慢些,肤色苍白,两鬓染霜,几乎看不出先帝在时那个俊朗冷峻的皇子模样。
她自己倒不太受影响,只是看着丈夫的样子心疼,再者头疼儿女的前程罢了。
回娘家之前,她就已经想过,一定要与四妹说些软话,哪怕叫她低头赔笑呢,也要为孩子们谋个前程。
酒过三巡,气氛稍稍热烈起来,老夫人的腿边围了一群儿孙,孩子们你扯我我扯你叽叽喳喳,听不清说的什么,她乐得老脸上开了朵褶子花。荣家兄弟也走下席位,与族人碰杯共饮。
觑着时机正好,荣玉乔端了杯酒走到荣淇身前,道:“四妹,谢你放我们出来,这一杯我敬你。”说着把酒送到荣淇面前。
澄明的酒液在瓷杯里摇动着泛起微波,荣淇被她独特的敬酒方式弄得怔了怔,心里哂笑一声,接过她的酒杯放到一边,挑了挑嘴角,“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在她的注视下,荣玉乔忽然觉得有点局部,之前还觉得是她对不起他们,被她这么一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低头蜷了蜷手指,低声道:“我家夫君既然出来了,不知朝中可有什么安排吗?”说完生怕她一口回绝,又补充道,“我家夫君到底是陛下的亲叔叔,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人说疏不间亲,四妹做事还是留一线,不要叫陛下以后怨你。”
“三姐长进了许多,”闻听此言,荣淇才是真的对她刮目相看。她仔细打量了荣玉乔几眼,见她如今体态微丰,眼中带了些坚毅风霜之色,心下暗自点头之余,口中淡淡道:“放他出来,可不是认为他没做过错事,此等野心之辈,要不是有人管说,照我的主意,关上一辈子才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