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秀随口应了句:“也是,嫂子这里有大人的衣服,给他改改就是了,一件大人的,还能改成一身孩子的。”
这年头谁家不是这么干,一件衣服,大人穿完了给孩子穿,大孩子穿完了给小孩子穿,她小时候儿也是这样。
张明芳见小姑子这么不上道,都没客气一句,心里恨得牙痒痒,故意叹气,“大嫚二嫚那时候,家里实在没有,叫她们捡大人剩的衣裳穿,也是实在不得已,我活了半辈子了,才有你侄儿,突然就不知道怎么疼他才好,想着,他光溜溜的来世上一回,怎么也得穿上件新的才好。”
她这么唱念做打的,一篇话说得实在好听,傅秀想了想,笑道:“小孩子穿大人的旧衣服才好呢,软和,新布的料子粗,磨着皮肤发红,反而不好。咱们村里数着嫂子手巧,多下些工夫,把那旧衣裳改出个样儿,不比新的好?”
从前张明芳是极喜欢和这个小姑子说话的,她能出主意,有什么自己做的不到的,她还能帮着跟婆婆讲情,但这会儿却恨她机灵太过。
她也不接这个话茬儿,试探道:“秀儿,你也是宝宝的小姑,就不表示表示?”
傅秀顿时就全明白了,她这个嫂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原来是盯上了她手里那两张布票。
她心里觉得好笑,抬手道:“嫂子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张明芳面上微露喜色,还等着她识相地说要“表示表示”呢,就见她一言不发,抬脚就出去了。
这下她心里忐忑了,这事儿说出去是她不占理,怎么说,大嫂子问小姑子要东西,这放哪儿也不是体面事,要叫婆婆知道了,恐怕饶不了她。
可她偏又在坐月子,自己下不了炕,两个闺女又一早就出去了,当下就急得心里跟猫挠似的。
马艳红正在灶下吃烤地瓜,从灰里扒拉出一个来,揭开皮,香甜的焦香味儿四溢,见小闺女从院子里走进来,还奇怪地问:“不是去你大嫂子那屋了,怎么就坐了这么会儿就出来了?”
不得不说,马艳红有一个母亲特有的敏锐直觉,都不用怎么留心,就发现了傅秀身上那丝残存的不快。
傅秀当然不会为张明芳隐瞒,她也蹲下去,接过她娘递过来的地瓜,一边吃,一边就把那事儿说了。
马艳红没发怒,她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一听就说:“你大嫂子这是觉得生了儿子了,腰板能挺直了。”
她对两个儿媳妇性格的拿捏比闺女还准,用粗短的手指头飞快地剥着皮,指点她道:“你大嫂子那个人,也就是个面儿上老实罢了,其实啊,心眼子多得跟筛子眼儿似的,你二嫂子嘴皮子上厉害,其实就是个傻大憨儿,你看吧,你这两个嫂子论干活儿,都不少,怎么人家就只说你大嫂子人勤快,说你二嫂子懒呢?”
傅秀吐出一小块地瓜皮,笑道:“这还用说,大嫂子处处为得到,二嫂子手头上是麻利,但她一点儿多余的活儿都不干,不上工的时候就只知道瘫在炕上,人家凭什么说她勤快啊?”
马艳红道:“哟,你知道啊!也是,你这丫头像我,嘴头上不说,但是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儿。”
傅秀笑道:“我可闭不上您老呢,凭她大嫂子再精,二嫂子再横,不也就是那孙猴子,逃不出您这五指山嘛!”
马艳红哈哈大笑,被闺女哄得高兴起来,母女俩一块儿吃完了烤地瓜,就各做各的事儿去了。
整个白天,马艳红一直没发作,张明芳提着心,婆婆的厉害,她是深知道的,绝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当天晚上那边一家子在吃饭,张明芳食不知味地独自吃完了她的月子餐,给儿子喂了奶,就趴在窗户后等着。
她看见丈夫咂着嘴从那屋里出来,婆婆从门后探出头来,叫着:“老大,过来,娘有话跟你说。”心就是剧烈地一跳,心里只想着,终于还是来了。
老俩口的屋里,傅卫东偏腿坐在母亲跟前,问:“娘,什么事儿?”
马艳红瞧了瞧大儿子,话还没说,眼泪就刷的下来了。
这下可把傅卫东给吓傻了,他娘厉害了一辈子,再苦再难的时候,也从没有在儿女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哪!
他连忙问:“娘,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有事儿说事儿,你先别哭啊。”伸手就要给他娘擦眼泪。
马艳红避开儿子的手,呜呜咽咽地狠哭了一阵,见儿子被哭得都六神无主了,才抽抽搭搭地说:“你、你要是容不下你小妹妹,你就现在跟我直接说,别等我跟你爹都闭上眼了,你又去欺负她……”
傅卫东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什么,打断他娘的话,说:“娘,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容不下秀儿了?”
真是天地良心,对这个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大的小妹,他一直是很照顾啊!
“那今天,你媳妇……”马艳红一边抹眼泪,一边抬眼觑他,不添油不加醋的把白天的事儿说了,哭道,“你媳妇儿是以后的当家嫂子,我的秀儿就是个小姑子,现在我和你爹还在,她就敢跟秀儿要东西,有哪一天我跟你爹走了,她还不把你小妹这个人都给卖了!”
傅卫东听得一时怒火冲天,一时羞惭无地,在地上连着转了两圈,脖子上的几根青筋都爆出来了,怒道:“杏她娘竟然敢这么干,看我不揍死她!”说着,就要回屋去打老婆。
马艳红又拉住他,说:“你好好儿的跟她说,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