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真的喝多了,”靳炎颓然道,“现在想想当时那酒应该不大对,那种地方保不准酒里掺了点助兴的东西……问题是卫鸿那天也在啊,他喝得不比我少啊,他怎么就溜达着回家了呢?”
黎檬鄙视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自制力不强。”
“你懂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s-hi鞋呢?酒是个害人的东西,你长大了最好少沾。”
靳炎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对,你妈今天提起另外的事……问题我怎么也想不起我还有什么事对不起他。”
黎檬一骨碌爬起来:“对的对的,那天我去酒店找他,他说觉得你现在变了,还说觉得你很可怕!你干什么坏事给蒋衾知道了?”
父子两人茫然对视,都完全摸不到头绪。
但是直接问蒋衾是不可能的——蒋衾口风之严难以想象,放在革命年代那就是一标准的烈士。
黎檬小心翼翼的问:“爸,你觉得如果蒋衾真的走了,他会上哪去呢?”
靳炎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他还会留在这个城市吗?这样我每个周末还能去看他。”
“不知道。”
“那……他有亲戚吗?”黎檬眼珠一转,说:“我从来没听说蒋衾还有家人。”
靳炎微微一震,刹那间想起蒋衾的父母。
他对那对大学教授夫妻的印象如今已经非常淡薄,最深刻的一幕是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蒋衾,停下来刚说两句话,他母亲就来了,拉着蒋衾低声问:“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快走快走!”一边抬头扫了靳炎一眼。
那一瞬间给靳炎留下的印象之深,甚至后来他父母拿着刀把他们赶出门的场景都有些模糊了,那一眼却还留在靳炎的记忆里。
从那时起他就再没把那对高知夫妇放在心上。蒋衾跟他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一穷二白,后来混出头了,蒋衾开始给他父母打钱,但是没过多久那对夫妇就换了账号,显而易见是真正的恩断义绝。
后来蒋衾用了靳炎的手下——那是他仅有几次动用靳炎的势力——查清楚父母搬到了什么地方,然后经常买东西让人送去。
但是之后那东西也退回来了,收到包裹的当天蒋衾不在家,靳炎看了就让人扔了,事后没让蒋衾知道。
如果他们离婚了,蒋衾会不会回去呢?
如果他回去了,父母还会不会接受他呢?
靳炎以前特别恨蒋衾的家人,后来随着年纪增长,慢慢也能理解那种清高、富裕、书香门第传统夫妻的想法了。他试着以身代入一下,觉得蒋衾回去后被接受的可能x_ing实在相当低。
不能离婚啊,他心里沉沉的想着。
那天晚上靳炎一个人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他梦见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好像自己才八九岁的时候,跟保姆搬到弄堂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邻居家小男孩站在院子门口,皮肤白得仿佛女孩子,眼睛黑黑的s-hi漉漉的,好奇的往里边看。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衾。”
“蒋什么?嗯算了,走,哥带你去河里抓鱼。”
“哦,好。”
年幼的小蒋衾于是傻乎乎把手搁在靳炎掌心,俩小孩跑着去抓鱼、抓知了、掏鸟窝,整个夏天的疯玩,直到蒋衾的父母从国外游学回来,得知一切之后恨得不行。
“妈妈跟你怎么说的,离隔壁家小孩远点知道吗?”
“他们家不是好人,他爸是……他妈也不是他爸的正经老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沾上这种事!”
“看看你整个暑假都学什么了?钢琴也不弹,大字也不练,去井边上跪着去!”
“晚饭前把爸爸给你布置的家庭作业补齐!以后不准再随便出去玩!”
……
靳炎在弄堂里住了两年,直到消息传来,他妈死了。
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立刻陷入到无依无靠的境地里去:他爸只偶尔才想起他,他的兄弟们则恨不得他早点死。
那段时间靳炎喜欢上了听蒋衾弹琴。
蒋衾练琴的时候,就把后院窗户打开,靳炎像个猴子一样窜到墙头上,听见他在琴房里一遍一遍的练《致爱丽丝》。
当时他并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只觉得好听而已。后来他在各种音乐会、高级酒会上听见人弹,没有谁能像记忆中蒋衾一样弹得那么好,简直就是之音。
靳炎十一二岁的时候,成了满街小孩的头儿。他表现出了典型的父辈基因:残忍,果断,刚毅,有号召力,是个天生的领袖和枭雄。蒋衾当时还在规规矩矩的上学,从不上街来跟他们一起混,但是他仍然被靳炎罩着。每当他被人堵小巷子、抢零花钱的时候,只要大叫一声靳哥哥,靳炎立马横空出现,称之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那段时间s_h_e 雕英雄传红遍大街小巷,靳炎偷偷跑去录像厅里看过,再听蒋衾n_ai声n_ai气叫他“靳哥哥”就倍感豪迈,从此不顾蒋衾的反对,执意叫他“蓉儿妹妹”。这个外号一直持续到蒋衾十五六岁为止,因为那时蒋衾上高中了,拳头硬了,靳炎再敢这么叫,他兜头按着靳炎就揍。
当时靳炎已经是这块地方名副其实的小混混头儿,不说驰骋风云,一呼百应是有的。因为跟人械斗抢地盘、拎刀打群架还进过几次少管所,就算最老到的片儿警听到他的名字,都倍觉头疼。
而蒋衾是另一个极端:他斯文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