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对于怀有异心的臣子能提点就提点,那些人执迷不悟,也只有杀了了事。但不知死活的人偏偏层出不穷,临死之前还要说他心狠手辣,自己冤枉——说到底还不知是谁更冤枉。
杀凤后的事虽然被他镇压下来,但他就没指望能瞒过萧棠一辈子。五年前慕容离忽然在退兵之前,与萧棠见了一次面,被他暗中派出的人查探到,但两人商议了什么,却是打探不出,只知两人一言不合,慕容离拂袖而去。
自那时起,他就已疑心萧棠早已知道生母暴毙的真相,几年来让人查探萧棠行迹,却始终毫无可疑之处。即使萧棠真有谋朝篡位之心,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也足以让他赞赏有加。
若是在几年前,他是绝不允许别人犯上不敬,一旦知道萧棠有谋反的迹象,他就会不择手段引诱萧棠动手,查出罪证,便如当年对待萧激楚和江妃,赶尽杀绝。但现在他似乎已能感到生命如漏斗中的沙子一般飞快流逝,即使仍然活着,所有人都惧怕他,从外表上也绝然看不出他有任何垂死之态,他却自知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作为一位帝王而言,十七岁的萧棠仍然显得太年轻,略可弥补的是,他在用人之术上无可指摘——处理政事有条不紊,可知他所用的不乏才智无双之辈,谋反之事密而不泄,足见他笼络人心的本事。
萧钧天出了井,发现已是午后了。阳光晒在身上颇为温暖,但却已无午时的炽烈,让人昏昏欲睡。
有宫人抬了一顶步辇过来,他欠身正要进去,只听身后的吴元舟忽道:“陛下……”
萧钧天转过身看着他。他嗫嚅着,不敢与萧钧天的目光对视:“陛下要不要用些点心?”萧钧天摇了摇手:“不必。”径自上了步辇,半靠在椅上,闭目假寐。
吴元舟是个太监,无子无女,伺候皇帝不过指望富贵一生,会有所动摇早在他预料之内,萧棠自然会考虑到这一点,不会让他知道太多。但吴元舟对萧棠死心塌地,拒不吐实,仍让萧钧天十分不悦,却只是嘴角动了动。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他早已命人将吴元舟擒下,严刑逼供。
朝臣中又不少善于察言观色的,萧钧天十分不喜,因此这些年来,已能喜怒不形于色,但他脾气本来极大,刻意压制之下无处发泄,身体也自然变得更坏。
若是萧棠要举事,恐怕也是这两天了。枭骑那几个人武功不弱,从萧棠布设的重围中逃出,恐怕萧棠也措手不及罢。
他脸上泛起些许异样的红,像是晒了太阳后的颜色,又像是因激动而起的病态的殷红。
对萧棠来说,这只是一场开始,对他而言,这场角逐早已结束。
第175章 番外
似乎风吹草动的气息牵动了宫中的每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多话,相互对视一眼点头示意就匆匆离去。
蔺后也找了借口觐见,但羞涩含蓄的她欲言又止,徘徊良久。萧钧天哈哈一笑,挥手让宫人尽数退下,劈头对她道:“梓童前来,可是为棠儿求情?”
蔺后吃了一惊,脸色微变:“陛下……”
萧钧天牵过她的手,温言说道:“朕百年之后,梓童不想让端儿继位么?萧棠如此大逆不道,理应处斩,你又何必对他这么好,难道他如果继位,会放过端儿不成?”萧端正是蔺后所出的皇子的名字。萧钧天因身体不适之故,情欲极淡,但对这心肠柔软又极喜哭泣的女子却颇为看重。心境平和时看她,发现她的眼角果然有些那人的神态。或许正如慕容离所言,他对这样的人总是无法拒绝。
“棠儿他是个孝顺孩子,他绝不会谋反的,请陛下明察!”蔺后声音颤抖,轻轻挣脱他的手,跪在他面前。
“梓童……”萧钧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难道梓童竟瞧不出,朕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乃是端儿么?若不是端儿才四岁,朕早就想废太子再立。萧棠胆敢谋逆,实属罪大恶极,你不必为他求情了。”
“陛下!在臣妾心中,棠儿也是臣妾的皇子……他从小就和n_ai娘住在一起,凤后又早薨,没人对他好过,其实他善良孝顺,臣妾以x_i,ng命担保,他绝不会谋反……”蔺后抬起头,脸上已满脸泪痕。
蔺后对萧棠果然是母子亲情,溢于言表。这么单纯的女子能安然无恙地处在深宫之中这么多年,的确是一件奇事,只怕还是萧棠在暗中相助。萧钧天稍一犹豫,将她扶起,温言说道:“梓童请起。既然梓童这么说,想必朕是冤枉了棠儿了。你先回宫休息罢,朕会诏棠儿进宫,让他澄清此事,可好?”
蔺后应了一声,神情却颇为踌躇。萧钧天只得安慰她几句,让人送她回宫。蔺朝霞只得缓步出门,想着他们父子二人会不会一言不合,她又有点忧心忡忡。
才走出宫外,便看到萧棠迎面行来。她怔了一怔,皇帝虽然宣太子入宫,但也不应该这么快。心里疑惑,很快被看到萧棠的愉悦替代,牵过萧棠的手道:“棠儿……”
萧棠端详她半晌,说道:“母后,父皇没为难你罢?”
“傻孩子,你父皇怎会为难母后。他正在找你,你快去吧。”此时的萧棠比她还高了,她踮起脚尖,为萧棠拢了拢散落的发,满脸慈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