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不远处如意楼门口仍旧纷乱嘈杂的噪音,脑子里是沉重急促的心跳的回声,宗政良用最快速度最后衡量了一下利弊,握紧了那枚好像楔进他心里去的钉子,迈开脚步,直奔荣辛诊所的方向赶去。
当天,他跟那对母子说了自己遇到的情况,两个人有多害怕,都已经不用言表了。
尽可能进行了安慰,他让卫世泽给吓到脚软的吴月绢开了点安神宁心的药,然后直接开车,带着两人回了外宅。
“若是有人问起,就照表面的样子讲,夫人急病,本想住院,但仔细检查后发现并无大碍,这才决定回家休息。”车子开出诊所时,宗政良这样交代。
“可……现在,怎么办?”桂秀峰搂着母亲肩膀,皱着眉问。
“只好先静观其变。桂家耳目遍地都是,要是直接去车站,恐怕半路就会被拦截。”这么回答,连宗政良自己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定了定神,他叹气,“这件事……怪我,是我没考虑周全,下手太急躁了。让夫人和二少爷白白跟着受罪……”
“宗政大哥,这种话可说不得。”吴月绢红着眼眶打断了对方的自责,“本来我们娘儿俩都是死了心的了,现在宗政大哥肯豁出命去救我们,这份儿心就够我们感恩戴德了,千万别说什么受罪不受罪的,而且至少……至少六爷……”
“妈,那老王八蛋已经死了。”突然c-h-a了嘴,桂秀峰呼吸急促,但是目光坚决,“您不用再六爷六爷的叫他了!欺负您的人,死一个痛快一个!桂明义早晚也有他的报应在后头等着,咱们的太平日子也在后头等着,他的报应铁定是先到的那个!”
颤抖的声音那么说完最后一句话,令人意外居然会讲出如此坚毅的话来的少年就看着窗外,只是沉默了。
吴月绢和宗政良也是好一会儿没出声。三个人都各有各的心事,要么,是在考虑以后怎么办,要么,是在担忧再也不会有出路,要么,就是在猜测那仍旧在衣兜里装着的钉子,究竟是何用意,那个夜幕掩映下的黑影,到底是何许人。
他们的沉默,最终在回到外宅时,先是发展到极致,继而被彻底打破。
宅子里,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本该来应门的丁婶儿,消失得干干净净,宅门就那么敞开着,屋里没有一盏灯亮着,漆黑一片。警觉地把楼上楼下都查看了一遍,最后推开老女佣的屋门时,只看到翻得凌乱的橱子柜子,包袱皮也好,行李箱也罢,还有一部分衣服,乃至可能会有的贵重物品,都和人一起,没了个彻底。
此时此刻,默默收起枪来的宗政良,才终于明白了那根生锈扭曲的钉子,到底,有着怎样的寓意。
让一对母子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宗政良迟疑了片刻,从口袋里把钉子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
两人几乎不知该怎么开口问这是什么意思。
“道上,常用这种招数做警告。”开了个头,他叹了一声,“无外乎,是两种意思。一是谐音,二是暗喻。在这儿,我觉得都有。”
“谐音?”桂秀峰瞪大了眼,“那就是丁的意思了?丁婶儿出事了?!”
“二少爷先别慌。”抬手示意了一下,宗政良抿着嘴唇稍做思索,“按理说是这样,可是,从家里的情况看,丁婶儿不是被突然带走的。她的东西,没了的都像是用得着的,而且只有她的房间有被动过的迹象,要是有人劫走她,想来,不会是这个景象。”
“宗政大哥……你的意思是,丁婶儿她……”吴月绢说着,脸色有几分发白,颤颤巍巍捂住嘴,瘦弱的女人呼吸急促,“她自己……逃了?事到临头,后悔和我们扯上关系……?”
宗政良一时间没有言语,好一会儿,才低垂着眼,摇了摇头。
而对面的桂秀峰,已经心领神会。
“妈,丁婶儿不是‘后悔’。”绝望了一样靠在沙发靠背上,他揽住母亲的肩膀,“她要是事到临头怕了,自己逃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犯不上警告咱们。”
“秀峰……”也许猜到了同样的结果,只是不愿意承认的女人,终究红了眼眶。
小楼里的气氛,僵到了极致。
就算宗政良,也没有办法马上说明白此时此刻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
可以确定的,只有三点。
一是丁婶儿已经不再是外宅的人,或许,她压根儿就不是外宅的人,她是一条桂家深埋了不知道多久的眼线,久到没有人觉得她可疑,没有人认为她有害。现在东窗事发,麻烦大了,这条暗线,也就可以收走了。
二是这场暗杀本身就是层层嵌套将计就计的y-in谋,桂天河死了,显然,他是注定了需要死的,需要他死的人,十有八九,是他的亲生儿子。否则,为何桂明义要跟随从换衣服?他若是毫不知情,怎么会坐在司机的位置上?他若是不想让桂老六成为枪下鬼,又怎么会根本不里三层外三层把他爹护起来?太明显了,这太明显了……
第三,第三条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现在不能逃,那个暗夜中的黑影到底是谁,是不是真的在帮他们,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深陷在桂家的罗网里,马上硬往外闯,结果铁定是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我们先静观其变,夫人,二少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