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峰坐在桌子前趴着酣睡。
他没有叫醒关峰,自己开了房间的门走出去,走几步就一阵眩晕,地砖和天花板似乎调转了过来,扶住门框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原本遍地狼藉的客厅被打扫得很干净,堆满小几的酒瓶似乎也被扔掉了,c-h-a在细口花瓶里的枯玫瑰不见踪影,夏珍的照片还好好的。
就好像这几天的颓唐、借酒消愁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是肿的,比一般的水肿更加厉害,也许他不知什么时候哭过。
其实他不太记得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潜意识里拒绝接受现实,拒绝流逝的时间,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是哪年哪月。
可事实就是,他老家所在的乡镇因为持续多日的强降雨发生了洪灾,多处房屋被冲垮,他家的那栋老房子因为年久失修也名列其中。周围的住户都遭受了灾祸,有人因此丧生,有人比较幸运,只是轻伤,只有他的父亲不见踪影。
雨下个不停,随时都有塌方的可能。道路不通导致救援困难,村民自救不易,更别谈冒着危险去寻找失踪的程学礼。
等雨势稍小,抢修完毕,救援队进入山里,曾经古朴的宅子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他们花了很久的时间在泥泞中移开废墟,程学礼不在里面。
在开展了两天一夜的搜救后,程学礼被暂时记录为“失踪”。
这对程锡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在洪水大规模来临之前,他还问了程学礼用不用先暂时离开,怕雨天路滑一不小心走着山路就摔了。
对方在听筒里呸了他一声,要是自己在他爸跟前,指不定就被揪耳朵了:“去去去,怎么说话呢你,要说走路,谁能有我稳?”
他们谁也没想到雨会这么大,持续得这么久。
让那个再稳健不过的男人摔进了洪流里。
程锡接到消息后几乎是第一时间赶了回去,路断了,车开不进去,他就徒步。小镇的人都在往外转移,只有他和搜救队逆行,扩大范围又找了一天,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被扛了回去。
程学礼失踪三天,要是身强力壮也许还好,若是受了点什么伤,又没有水源和食物,恐怕凶多吉少。
程锡明白,于是崩溃不已。
当然,这还不算完,在他被护送着离开、回到家里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的记者围堵在他那个很旧的老居民楼前,手里拿着相机拍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争先恐后地问着他父亲失踪的相关细节问题。
一开始他只是逃,第二天有个记者变本加厉,录音笔塞到他的嘴边,问他爸是否已经确认死亡。程锡双眼通红,怒吼着抡起拳头就打。
对方不躲,不还手,好似就等着程锡爆发。
一个在好莱坞闯出名堂的电影新星,被选中拍摄小众高端香水品牌的广告,两年间参与了数不清的各类品牌商业大中小型活动。
原本他到美国前是有一个助理的,但因为关峰电影资金吃紧,少一个人就能多投点钱到电影里,他便辞退了对方。在美国时他也雇了个小姑娘替他接筛选活动,回国了对方也不打算跟着走,于是合作愉快地结束。他没打算签公司,工作还尚待开展,如今看来没有合约在身,竟然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否则单方面殴打记者这样的行为被大写特写,不知道会给他惹来多少违约金要赔偿。
关峰骂他冲动,程锡拍着桌子让他买酒来。
“你喝吧,喝够了我来收拾,你要相信你爸没事儿,不然不就正中了那个臭王八蛋下怀了么。”关峰怕程锡喝不醉似的,各类酒都给他买了七七八八。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
他太难受了,此时最想做的事不过是,见徐至一面。
他像是很久没有见到徐至了,声音也不曾听过,只能在脑中回想徐至曾经在电话里给他细细地听的每一种声音。
他幻想,徐至也许用冷水洗了脸,在枕头上喷了有着紫罗兰和零陵香豆气味的香水。
徐至的神色总是淡淡的,眉眼深深,他笑时轻轻,盯着看容易恍神。
他记得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酒瓶。
他只是在等徐至的一个电话,或者接起他拨过去的。
痴痴念念,却什么也没等到。
程锡走到放着夏珍照片的立柜前,看的却是那只孤零零的花瓶。
关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蹲着做什么,酒醒了?胃难受吗,我给你热点粥,你说你也是,喝个酒好歹也吃点东西,没进医院也算你命大了。”
“谢谢你,房间应该很乱吧,辛苦你打扫了。”
关峰心道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辛苦,毕竟这些都是那位徐大少爷收拾的,他只是过来捡了个漏而已。
“你知道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