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没有接到程锡的电话,徐至有些不习惯,于是自己拨了过去。
嘟声响了许多下,在徐至打算挂断的时候那边接了。
徐至问道:“在忙什么?”
程锡那边很吵:“刚才过汽车站安检,没来得及接。”
“汽车站?你要出差吗。”
“不是,”程锡顿了一下,“我爸好像知道我们的事了……他留了张纸条看我妈去了,也没带电话走,我准备回趟老家找找他。”
徐至面色一凛:“你稍微等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他没有耽搁片刻,简单换了件方便活动的衣服,抄起钥匙、手机和钱包直接进了车库,开了辆轿车走。动作太快,以至于还在忙活着给徐正则沏茶的李叔没来得及应对,就这么把禁足了几天的徐至给放出了门。
汽车站这样的地方,每天来来往往上演无数场相聚和离散。程锡站在外边等他,旁边是流动的小摊,他什么东西也没带,低着头盯着脚底下的地砖。
进出站的地方似乎不论何时都人头攒动,徐至没有开进去,在马路边按了声喇叭,程锡听到响声抬头,自然而然地就发现了徐至和他随便开出来的车。
他显然没想到徐至来得这么快,绕开进站的人流跑了过来,徐至按下车窗:“上车吧,给我指路,我们争取快一点到。”
程锡听他的话:“你怎么出来的?不是说你爸安排了不少人看着你吗。”
徐至手里打着方向盘:“车开得快一点就拦不住了,毕竟他们都觉得我不是会这么做的人。趁其不备的机会只有一次,下回想见你,我可能得多费些功夫了。”
“别说,你这样子还真像夜里出逃、和情郎私奔的大少爷。”程锡调侃一句,“这时候你就需要像我这样的保镖了。”
“还是顾好自己比较重要。”徐至轻笑,等车驶上平阔大道时才迅速地看了身边的一眼。
意外地,徐至和程锡视线相撞。
准确来说,是程锡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以那样无比想念、满含浓情的眼神望着徐至,只是专心避开繁忙人群、车流的徐至没有发现。
虽然只是几天,但对他而言却又像走过了几个秋天。
“你父亲,他怎么会发现我们的事的?”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如果是那天你在家里的时候我们的动静被我爸听到了,那你走的那天他就会跟我说了。偏偏这几天风平浪静,今天一早我去找老关看剧本,回来得晚了,结果没见着我爸。”
所谓叶落归根,夏珍并不葬在这里。
当年痛失爱女的老两口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在老家依山傍水的地方给她一片安宁。程学礼也想让爱人离自己近一点,最终还是不忍了拂他们的期许。
程锡母亲原本的家在一座小乡村里,高速只通了一部分,他们得连翻两座山才能到达城镇。镇上有马路,但大多被拉煤的矿车压烂,徐至和程锡一路颠簸,才在天将明的时候到了村口,剩下的路不足以车开进去,平时村民赶集都靠步行或是摩托。
这天不是进城的日子,乡野格外宁静,苍郁的树林就掩藏在清晨的浓雾里,野鸭浮在小水塘中,远一点,是一片片稻田和玉米地。
农户家门前的柴火垛、玉米木奉子,平时难以见到的柚子树、梨树、李子树,和空气里飘着的炊烟,徐至从小生活在城市,没有见过这些,更不用说在路上碰见一头牛的感觉。
程锡的外公外婆相继离世,老家的房子只有程学礼一个人想看夏珍的时候回来住住。老房子后边是一座竹山,风起竹叶簌簌地落。
程锡踏过路上的石板,手伸出来牵住徐至:“看见对面的那座山了吗,有一亩是我们的。那儿有山泉、白鹭和茶花,我妈妈就葬在那里。”
徐至能够走稳,却还是把手搭在程锡的手里,由他牵着。他其实没有看见究竟是那座山,可听程锡的描述,觉得他母亲在一场长眠之中,获得了安宁。
程学礼就站在房子的后边刷牙,听见有人的声音,吐了嘴里的沫子:“小橙子,你怎么来了?”
程锡惊喜道:“爸,可算找到你了。”
他的步子加快了些,激动地看了看徐至,两个人往下走。
终于到了自家门前的院坝,程学礼已经刷完牙从房子里出来。房子很旧,黄木门,上面的年画已经褪了色。水得从井里打出来之后挑回家,好在有电,生活不至于完全原始。
见到徐至时,他的笑容明显收敛,客套地打了个招呼:“小徐也来了啊。”
徐至明白,程锡父亲看他的眼神变了。
温暖总是不长久。
他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并不伤心。
第38章
徐至手上一暖,原来是被程锡重新牵住。
比以往更加用力,蛮横地卡过他的指缝、紧紧相扣,就像握住了永远。
“爸,给您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徐至。”
程锡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站得笔直,没有半分犹豫。
他已经认定了徐至,所以不愿躲藏。
他明白他们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明明都是爱情。
这一桩爱情不是错误,它应该得到至亲至爱之人的认可。
程锡不在乎千千万万外人的目光,他只想要父亲真心的祝福。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
“程锡!你……”程学礼眼睛红了,“你还在跟我对着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