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接你去长安,可是,唉,你了解他的性子,他当年赴京赶考的时候曾经许你荣华富贵,后来他虽然中举却成了个看守牢房的小官,这让他怎么有脸把你接过去?”
“早些年师傅有雄心壮志,以为凭自己本领总会再回朝堂,到时候龙入深海、鸟进山林,肯定能步步高升,他想等自己坐了大官,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你风风光光的入京。”
“可是这一晃,好几年过去了,”王七麟抬头看向夕阳,面露感伤,“年纪越大,他越是不敢再见你,就像饮鸩止渴。这次若不是鱼姑娘入京带去你的信函,他恐怕只会在死后才让我将他棺木送回故里。”
听着他的话,桃婆婆更是哭的厉害,她又问道:“你师傅竟然被派去看守天牢?天牢是不是很冷?你师傅右腿曾经受过伤,他这条腿能扛得住天牢的折磨吗?”
王七麟诧异道:“师傅右腿受过伤?这倒是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他的左肩不好,每当阴天下雨骨头缝就会疼的厉害。”
桃婆婆说道:“对!是左肩,你没骗我,没骗我,你真是那没良心的徒弟!他这次回来,有没有给你什么口信?有没有让你、让你……”
说到这里,老妇人面露少女的羞赧,扭着手指低声道:“让你把我带去京城。”
王七麟说道:“我师傅对官宦生涯已经心灰意懒,他早就想回俞宁县了,前些日子他已经向朝廷递交辞表,只要圣上裁定就能回来啦。”
桃婆婆大喜过望,问道:“这得多久呀?”
王七麟无奈的说道:“怕是时间得有点久,师娘您也知道,圣上多忙呀,我师傅的辞表估计再过一年才能被裁定。”
桃婆婆喃喃道:“一年呀,好,我已经等他八年啦,不怕一年半载的。”
一听这话,舒宇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桃婆婆带他们进屋安置,忽然间又问道:“若你师傅回来,我这屋子能住下他们家里人吗?”
王七麟也做随意的说道:“当然,我师傅独身一人,只有我和两个师兄跟随他,我和师兄们还要继续为圣上效力,不能跟着回来,所以你们老两口住这大屋子,肯定足够。”
桃婆婆怅然道:“宽哥果然是君子,当年他说生生世世对我一个人好,无论将来如何都不会再娶妻纳妾,他真的做到了。”
说着她又生气的对鱼罩罩说道:“大鱼儿你看到了也听到了,我家夫君一生未娶、从未忘记我,可我家幺弟当初来找我说什么了?他说宽哥到了京城就娶了一个宦官的义女,将我抛弃,还说给我写了休书,这不是瞎说吗?”
“我就知道他们讨厌宽哥,故意抹黑宽哥,让我再嫁!但我已经嫁给宽哥,一生一世就是他的妻子,其他男儿再好,也不可能是我的丈夫了!”
老妇人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她很宝贝的让王七麟坐下歇息,又赶忙去准备酒菜。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王七麟低声问道:“她变成这样多久了?”
鱼罩罩忧伤的叹了口气,说道:“四十年了。”
“元昌十七年,桃婆婆的丈夫进京赶考并高中进士,入朝为官。本来按照约定,他应该回来将妻子带去京城的,但这个卑鄙小人考中进士后便去娶了一位宦官义女做了他的女婿,为了保全宦官面子,他写了一纸休书送回俞宁。”
“还好休书被桃婆婆的父亲截下了,后来桃婆婆一直盼着丈夫归来,盼了八年也没有盼到,就此她在腊月里打点行装想要去京城寻夫。眼看瞒不住了,桃婆婆的父亲将事实告诉她,她不信,他父亲给她看了休书,然后她发疯了,最终变成这样。”
“她的生活变成了八年一个轮回,每个八年的开头她就是那个刚送丈夫赴京赶考的新媳妇,第八年腊月则会发疯。今年就是第八年了,于是我想到了这个主意,想看看能不能帮到婆婆。”
“我想,婆婆发疯并不是因为丈夫的负心,而是没了盼头,人活着不就为了个盼头吗?你今天给婆婆留下了好的盼头,婆婆以后的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变。”
她期盼的抬起头,像一只胸口塞满了粮食的小仓鼠。
王七麟忍不住弹了她一个小脑崩,道:“我一直以为你很蠢,没想到你也挺有脑子的。”
鱼罩罩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考虑到还要指望他帮自己给父亲和妹妹申诉冤情,又赶紧露出仰慕的微笑。
王七麟说道:“但你不是俞宁人,怎么会对一切了解的如此清晰?甚至知道桃婆婆给丈夫写的诗和她丈夫的伤情。”
鱼罩罩说道:“很简单,婆婆夜里会说梦话,这些都是我从她梦里知道的。而且因为今年是第八年了,婆婆的弟弟很关心她,会经常来宅子里看她,以前我在这里的时候,他也与我说了一些事。”
从高宅大院的布局就能看出,桃婆婆家条件不错,她也是个能持家的女子,很快就收拾出一桌很丰盛的晚宴,六菜一汤、六热一凉,体面但没有过分热情。
所以王七麟想不通:
桃婆婆虽然已经年过七旬,可是看脸型和身段,年轻时候必然是个大美人。这样她又美又知书达理又能持家,而且家庭条件也好,她的丈夫怎么会抛弃如此娇妻去给个宦官添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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