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候,没有男女之分,没有生死之分,没有光暗之分,没有善恶之分。

男人眺望着这个新生的世界,呼吸着雨后s-hi润清新的空气,打量着脆弱的生命。他对女孩摇头。

“原来的那个世界,没有生命。那样就又是一个人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但她还是对男人说。

“那么,我陪着你,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小女孩说得很认真,“我喜欢这个新的世界,他是你改变的,所以我要和你一起看它。你也可以陪着我吗?”

“好。”

小女孩和男人都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也不知道生和死绝对的令神明都绝望。

男人从此便保持着双手托天,双脚踏地的姿势整整一万八千年,不能坐卧,也不能松懈。

随着他身躯的不断成长,天地间原本狭窄的距离,渐渐扩展成几丈、几十丈、百里千里,直到最后不复重合。

小女孩就坐在男人的肩膀上和男人一起眺望着这个世界,小女孩的身躯也缓慢的成长,身体变得纤长而柔软,短短的黑发变得如同夜幕般漆黑而漫长——从小女孩变成了美丽的少女。

岁月推移,经男人的手创造的世界在他的保护下生机勃发,然而男人却不能像受他庇护的生物一样四处奔驰,怀着好奇探索四方。他的双脚深深陷入地土,脚踝上爬着泥泞,微风偶尔拂过不能跨动的双膝。

于是少女游荡了整个世界,把自己眼睛见到的,耳朵听到的,身体感受到的都与男人分享。她就是男人的眼睛,耳朵和双手。

男人想要触摸世界的话,少女就会去接磅礴的雨水,让男人尝它的苦涩或甘甜。

男人会侧转耳朵,捕捉身边穿梭的风,听着少女诉说着世界每一天每一瞬间的变化;也会任由幼小的虺s-hi淋淋地从水底钻出,盘绕在他腿上,任由少女逗弄。

男人和少女曾看不懂一口小小的泥潭何以能隆起成庞然的山岭,不明白激越的河流何以很快变为冻土。也不明白为何少女会令山岩化为沙砾,令树木变为岩石,令湖泊变为沧海。

年轻的时候,他们对自己的造物和力量几乎一无所知,就像我们年少的时候一样懵懂。

所以日后的那些传说中,男人生而拥有无匹的智慧和力量,少女了解万物的点滴掌控一切生死决断……那真是深重的误解。

男人并非生来就了解生死这根本的难题,他是以孤独的长生为代价,换得了对生死奥妙的洞彻。长年累月望着世界成长的男人,即是目睹自然的规则在他面前一圈圈毫无偏差地轮转重复。活得越久,他才明白的越多,才能平和地关怀着世上所有生命的历程,引导清浊之气在他的躯体内稳定地融合,生生流转。

而对少女而言,这个世界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就像是鸟儿的天空,鱼儿的大海,这个世界对于少女而言,才是舞台。所有的生命都是她的玩物,她喜欢这个世界,却没有男人对一切的大爱。

这样的分歧初露端倪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现在的他们还什么都不了解,只是欣喜于世界的变化。

这时的世界不过仅具雏形:西北多山,东南多海,男人在天地的正中,不懈地托举苍穹。但即使在他的庇佑下,大部分的山和海仍深深地埋藏于晦暗的y-in影中,初生的生物们行动迟缓,双眼蒙着灰白的翳。

很显然,这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它还缺少极其重要的东西,是如今的我盟痰模重要x_i,ng几乎可以等同生命的东西——光明。

如果没有光,也许所有生物至今还双眼浑浊,思维蒙昧,并时时受着持续的黑暗的威胁。

但在当时,似乎自然并不愿给新生的世界这一恩赐,在开辟天地之后足足一万年,最初的一道光,才劈空而来。

那是属于姐姐和龙的故事,而诀别的开始,就是从这光芒开始的。

☆、番外·有光(中)

【人的爱恋就像蜉蝣,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么……你我的呢?】

当时西北大荒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大山,终年暴风雷霆不断,山峰被一道深幽的峡谷分为两翼,那便是日后极具盛名的不周山,将有多少劫难自它兴起,但于此之前,它也先诞育了无法描摹的奇迹——一条赋予世界光明的龙。

传说中它青鳞金鬣,身周护有九重祥云。天涯海角、宇宙洪荒,只在它睁开眼时才能笼罩在光明下,当它闭上眼,万物也就黯淡无光。它是掌控光y-in的尊神。它能以一己之力光照四野,消弭黑暗。

当这条青鳞的巨龙第一次睁开双眼,向着黑暗咆哮后,世界突兀地绽露了光彩,连男人也惊奇地抬头凝望镀在不周山棱线上的金光,高峰在群山y-in影中凸现;峥嵘如岳的云块在抵撞中,边缘摩擦出强烈电光,所有生物眼前的y-in翳顿时脱落,大地开始生长花与树木,花有深浅不一的红色,树木包着深青的表皮,水波折s,he出千万粼粼的光点。

若说男人将物质的混沌分离,龙则将时间的混沌分离——岩石有了层纹,树木有了年轮,万物生灭在它双眼的开阖间留下刻度,它宣告了生与死的度量衡。

生与死是绝对的,似乎绝对的生与死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主宰龙的生命,飞驰的时光在苍茫的不周山上耸起山峰,堆垒巨石,使得水脉在石中穿行,却不能在龙的鳞甲上留下划痕。

龙年复一年看着山颠的烈焰飞雪,万物的生死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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