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闻停远遇到梧桐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被掩埋在深秋的荻花丛中。
大半个身子浸在南水里,一张脸被泡得几乎变形。
闻停远觉得这人很面熟。
曾经在那里见过。
他将手指搭在鼻息下,确认梧桐没有死,便将他拖到岸上,打了一丛干枯的芦苇,点起篝火,慢慢地温暖他。
衣服上的水汽被蒸干,又灌了几口烧酒,梧桐脸庞上的浮肿渐渐消失之后。
闻停远才认出,这个人就是他和解千愁初入枪与花山庄时负责他们饮食起居的梧桐。
梧桐终于睁开了眼,望着闻停远,发出一声也不知是舒服还是疼痛的呻吟。
孱弱得犹如荻花丛里的秋鸣。
闻停远摇了摇竹筒,将里面剩余的酒全部倒进他的肚子。
好一会儿,梧桐才会说话:“这是哪里?你是谁?”
闻停远笑了笑,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梧桐不说话。
身体还在颤抖。
闻停远在岸边挖了一捧湿泥,将野鸭连毛裹起来,放进火堆里烘烤,笑道:“我虽然形象猥琐,但绝对是个好人。”
梧桐:……
闻停远道:“你是武林盟枪与花山庄的人。枪与花山庄的人,名字要么以花为名,要么以树木为名,你叫梧桐。”
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的是,在仇万千被向不负逮捕之后,你们也就树倒花木散了。仇万千一倒,世间再无武林盟。”
梧桐挣扎着,怒道:“武林盟还在。我是要救仇大哥的!”
闻停远看着他,怔了怔,道:“你是硬闯枪与花山庄打算去救仍被囚禁的仇万千,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梧桐梗着脖子道:“不是。”
篝火上折射着点点星光。
是泪。
闻停远假装没有看到他流泪,只是用木棍去戳被火烧得硬邦邦的“叫花鸭”,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救出仇万千的。”
梧桐道:“所以,我才回南越,去求王爷。我……”
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失口,狠狠地瞪着闻停远。
闻停远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想请南越王派人搭救仇万千。你是不是太高估你家王爷的好心了,现在连他的儿子虎踞嵋都还被囚禁在帝都天中,又怎么会派人搭救仇万千这个弃子?”
梧桐也不知道是被压抑得太久,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把事实都说出来,道:“不是,我已经说动了王爷。他答应在搭救世子的同时,请求红衣首相满萨里放了仇大哥。所以,我才随从凤家的商船押送赎金前往帝都天中。可谁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的商船被一旁白衣人给劫持……”
闻停远道:“所以你才落得如此下场?”
梧桐脸上的浮肿减去,愤怒也就越发清晰。
他握着一扎芦苇,狠狠地捶在地上。
被割破的手指有血沁出来,在火的温暖下,甚至连这血也热了起来,道:“那些人,太狠了!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蒙着脸,可是,却遮掩不了他们身上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那些人,曾经都是一起同甘共苦的好兄弟。我甚至不惜给他们下跪,苦苦哀求他们说这是救仇大哥的赎金,可他们依然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船上所有的人。连我也被一刀穿心。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把我扔进水里。”
闻停远将烧得黑乎乎的“叫花鸭”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棍子敲在上面。
灰泥连同烧焦的鸭毛一起脱落。
他扯了条鸭腿给梧桐,自己扯了根鸭脖细细地啃着,皱眉道:“你是说,那些打劫的,也是枪与花山庄的人?”
可能是饿坏了,也可能是把鸭腿当成了那些坏人,梧桐狠狠地撕咬着,沉声道:“他们只是‘那个人’的人。枪与花山庄在仇大哥被囚禁后,就早已不复存在,虽然现在的枪与花山庄的威名更甚从前。”
闻停远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慕如净叶?”
梧桐哼了一声。
仿佛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闻停远道:“你是说,这场劫案,与慕如净叶有关?”
梧桐一直不停地把鸭肉往嘴里塞,甚至连骨头都塞进去了,不停地吞,不停地咽,油顺着嘴角流下来,泪也顺着眼角流下来,道:“慕如净叶是仇大哥最好的兄弟,是可以以血相酬的兄弟。我不知道这场劫案与他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仇大哥虽然是南越人,可他的行事作风却有着中州江湖人的豪侠仗义,对所有的兄弟们都一视同仁。他常告诉我们的一句话是,出来混,是要还的,所以,最禁忌的是,兄弟们私底下做的那些奸邪之事。慕如净叶年少英俊,fēng_liú不羁,仗义疏财,平日里自诩花一酒二诗三棋四美貌女子最大,江湖中的红颜知己蓝颜粉黛更是无数。而要做这些,都是开销很大的爱好。虽然他家资丰厚从未向仇大哥索要过一分钱,可是,仇大哥却还是劝解过他多次。可是他依然我行我素,名声也越来越响,甚至得了‘兰台公子’的雅号。又有谁知道在这雅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你南陵城里那座销金窟焚香听雨楼里看一看,可能就会觉得,他做得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恶心的勾当了。”
闻停远一怔,道:“你是说?”
梧桐摇了摇头,又扯了另一只鸭腿往嘴里塞,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想说,仇大哥被向不负囚禁之后,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