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勃那个妻舅就这么在都烈的帐前跪着,已经跪了大半天工夫,而都烈如今骑虎难下。
——他如今正是和赤木勃为王位争斗的紧要关头,肯定无暇他顾,不可能抽调人手帮助遥远的术虎部。
所以,他本来的打算就是收拾一下赤木勃的妻舅,给术虎部赔罪。
但是现在,那人自己主动跪在他门口。他若是出去抽几鞭子作为惩戒,术虎部只怕要以为是两人演双簧,心中必然对都烈生出怨愤。
但若是杀了那人……
其他部族的首领多半要指责他暴虐,不尊重他们这些部落。
都烈心头烦躁,一眼瞥见之前那个马奴、被他赐名阿忒的努力跪在大帐一角。
他站定,问阿忒:“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回殿下。奴以为,您应当杀了他。”阿忒叩首回答。
“哦?你说说看。”
“殿下,外面这位首领侵占术虎部的草场,是为了替赤木勃殿下宣扬他的威势,所以拿支持您的部落开刀。据说大宿中原有句话,叫杀j-i给猴看。他们是想要将术虎部做这只j-i,恐吓的是您潜在的支持者。如果您不回击得足够重,其他的部落会以为您懦弱,不敢为自己的支持者出头,他们如何会选择您?恕奴直言,即使有王支持您,您也必须获得大多数部落的认可,才能顺利接任。”
“有些道理。”都烈点点头,眯起了眼睛,“你当一个小小的奴隶,屈才了。”
“奴不敢。只盼为殿下分忧。”阿忒又磕了个头。
都烈接着问他:“可我也知道,中原有句话叫做‘兔死狐悲’。我若杀了外面的人,其他部落不会有担忧我不尊重他们吗?”
“殿下,奴以为,对于一位王而言,臣下的敬畏比崇敬更重要。他们或许会担忧,但更多会畏惧您的力量与权力。您将是草原之主,需要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威慑诸部落。”
都烈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我帐中一个奴儿竟有这样的智慧!阿忒,你从今往后便贴身伺候我吧。”
阿忒额头贴地,感激都烈对他的提拔。
而那位王子并没有看他,而是从墙上取下一把长长的弯刀挂在腰间,大步流星走出了帐子,走到跪在帐前的人面前。
“都烈。”跪着的男人仰头看了看他,叫他的名字。
都烈没回应,而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阳光在锋利的刀刃上闪烁,明晃晃的透着寒气。
跪着的人终于慌了,他一面质问“你要做什么”,一面试图站起来逃跑。
但都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扬起刀,又重重挥落——
“唰”。
一颗人头被整齐地割了下来,掉在地上。
血液一刹那喷涌而出,飞ji-an到都烈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抹去:“阿忒。把他的头装在锦盒里,给术虎族首领送去。”
赤木勃的妻舅死了,死在都烈的手上。
消息像是风一样刮过了草原。
很多人果然对都烈感到畏惧,也有人道:“以前觉得他是只被王护在羽翼下的雏鸟,现在却有了果断的样子。”
陆续有部落向都烈送来礼物。
有些是选择支持他的,还有一些,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至少做出恭谨的姿态,不愿意得罪他。
都烈赏了阿忒一道菜:“记你一功!”
“是殿下威严逼人。奴不敢居功。”
阿忒的额头贴在地上,卑微极了。
而在另一边,赤木勃那里,不少人聚在一处,表情都充满了愤怒。
“赤木勃!”一个狄人贵族青年直呼他的名字——他同赤木勃从小就是一道打架打猎长大的,是津王他们本部落的一员壮汉,此刻表情极其愤慨,“这件事绝不能这样算了!”
“确实。赤木勃,王还活着,而你的弟弟现在已经这样对待你的妻舅、支持你的部落的首领。等到你的父王死去,他看好你弟弟继任。到时候,都烈岂会把你看在眼里?”
“殿下,你可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骑在你头上!”
“够了!”
赤木勃表情烦躁地一拳擂在桌上,打断了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话。
“不用说了。我自然不会放过都烈。但现在父王宠信他,为他造势,让他代替父王与其他部族交际,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
津王年轻时的骁勇带给他们的畏惧还留在心里。但毕竟,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员猛将,于是有人咬咬牙大着胆子道:
“王宠爱都烈,但王毕竟年迈了……殿下,王的身体,是不是真如坊间传闻一般,已经不行了?”
赤木勃猛地抬头瞪着他。
那人在他的瞪视下汗流浃背,却没有退让,反而继续道:“殿下,我曾听闻狼群中头狼老去,便会独自离开狼群,好让众狼选出新的狼王。因为它知晓老迈的自己无法带领族群更好地狩猎。狼尚且如此,人怎会不如狼?若是不如,便应当有人去提醒他。就像中原人说的那样,‘敢于劝谏’。”
赤木勃是鲁莽直率,但不是傻瓜。
这个人的意思是,让他逼着他的父王“让贤”。趁着都烈还没有借着津王的名头拉拢太多的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