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怕反噬太狠,只怕刀锋不够利。”
他拍拍衣襟起身,小舟在海中摇摇欲翻:“时至今日,答案依然是一样的。”
不平事莫名地被他这种气魄给震慑住了。
它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要命,豁得出去,蔑视天道。直到遇到叶非折后,不平事才明白,它自己所谓的以为算不得什么。
它开始和叶非折一条一条讲道理:“那好,我们先不说你做成一切要付出的灵力,和会受到的反噬。比如说,你的修为该怎么办?”
跨越时空从来不是件简单的事,跨越世界更不是,哪怕是付出魔尊所有的修为做代价,也不过是有几分希望而已。
“这不要紧。”
叶非折的口吻相当不在意:“我早渡过雷劫,分裂一分大乘巅峰的修为,虽有损耗,对我来说,并非不可能做到之事。”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如此急切地堕魔?”
还不是为了以堕魔这一理由,去做拒绝飞升的挡箭牌?
天道或许会喜欢一个从始至终的仙修,也会喜欢一个从始至终持身端正的魔修,却绝不会喜欢一个由仙转魔,大肆杀戮的魔修,为他打开飞升之门。
不平事气结:“你得把我留在那儿,到时候你哪里去找趁手的武器?”
“不要紧,你的本质归根究底即是深渊下的六煞星之里。纵使你去了异界,深渊下六煞星之力仍有残余,我便能寻一把趁手的刀,至多是不如你。不过到我的境界,早已不必逞武器之凶。”
叶非折安抚它道:“要不然,我将千岁忧送过去与你作伴?”
“……”
不平事说第三个问题的语气明显有所动摇:“将过去时空的楚佑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等于将他从你心中彻底抹去。”
不平事严肃起来:“叶非折,我不知道他在你心里代表着什么,但你想必最清楚,抹去楚佑,你确定你承受得了相应代价。”
这回叶非折默然许久,语气也不似先前轻松。
但他给出的答案依旧是肯定的:“我确定,不打紧。”
叶非折一意孤行,不平事怎么劝也劝不动他,只得任他施为。
他花费了许多代价,最终还是成功了。
就是过程中手抖了一下,不仅将楚佑塞进那个世界,也让叶非折自己略微地影响了一下那个世界。
后果就是哪怕那个世界的人从未见过叶非折的面,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叶非折的传闻。
譬如说那个世界里杀人如麻的魔尊,即是旁人对叶非折的印象衍化而生。
不平事、千岁忧和他大乘巅峰的修为也都留在那个世界。
算起来,回到玄山世界的叶非折是真正孤零零一人,说句孤家寡人不过分。
他望着一叠一叠绵延至天上去的火光茫然出神,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遗忘了什么生命中至重要的东西,才会这样茫然若失。
火光融化了冰雪汇入海水,将海上也染成一片跳动的红,倒映进叶非折的眼。
最后,这位不知所以的年轻魔尊在海上,在一页小舟上疯狂大笑起来,笑到喘不过气,像是在笑自己的不明所以,又像是宣泄难以名状的压抑y-in暗。
他晚上开始疯狂地做同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玄山上好端端地当仙首,当千岁忧的剑主,叶家家主仍未飞升,哪怕是他当了仙首,也不妨碍叶家家主忧心忡忡地训他。
方渐鸿接过玄山掌门的担子后,没了原先的稚嫩跳脱,被磨练得愈发老成持重,像一个名门大派掌门人该有的样子。
要是不私下师兄师兄地恳求自己替他收拾烂摊子就更好了。
临云鹤在山河之间奔走时不忘写下一本又一本的话本,每次叶非折收到都要愕然几秒,心想这也能拉郎配也能编?
怀霜涧闭关不出,专心剑道,叶非折总觉得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说不定是她的飞升之日。
有点为她高兴,又有点可惜最后一个能罩自己的师姐也飞升了。
江墨斗那边被不务正业的坠青天弟子气到脸红脖子粗还不忘端着宗主风范,跑到叶非折这里来诉苦时、被他再气到脸红脖子粗第二次。
没当场失控走火入魔真是江墨斗心性了得。
绍孤光依旧在练剑,而顾迟笔依旧在看书。
他们聚在玄妙峰上,谈笑风生,很多年前的春风吹过脸庞,他们也像是很多年前的少年们一般开怀大笑,其乐融融。
叶非折第一次从这个梦境中醒来时,揉了很久的额角,才看向进来的侍女,问道:“这里是哪里?”
侍女不敢多想,战战兢兢回答道:“是魔宫中您所居的寝殿。”
这一次叶非折说话间隔了更久,说出口的也不过是疲乏一句:“我知道了。”
他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做的是同一个梦。
每次总要花费更久的时间揉额角清醒过来。
长此以往,一年年地积累下去,现实与虚妄的边界对叶非折而言终于模糊。
终于有一次,他坐在魔宫最高处的宝座上,下望时随口问了一句:“咦,我的千岁忧去了何处?”
下面的人莫名其妙。
魔尊已经将千岁忧束之高阁许多年,近百年来,更是连千岁忧的剑影也瞧不见,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无端提起千岁忧。
好在叶非折没有太过计较这个:“无事,左右是我的本命剑,没有找不到的道理。方渐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