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韩大人当日便被召入了皇宫。女帝:“送人家一张白纸作甚?那棺材里躺的,好歹是朕的亲舅舅。”
韩水:“陛下,臣能去,就不错了。”女帝苦苦一笑:“也罢也罢,朕不和你计较。”韩水:“陛下,臣今日,还有一请。”女帝:“何事?”
韩水抬眸,笑了笑:老管司叶飞之幼子,今日成亲,臣请与草民齐林同赴婚宴。”
女帝一口喷了茶:“怎么,还问朕要贺礼不成。”韩水:“陛下?”女帝:“作甚。”韩水:“陛下?”
女帝叹了气。这人,不仅在向她要贺礼,而且一要要了两件。一者,他要她放过齐林,二者,他在请辞。
“今日御花园里,月季开得正盛,卿随朕一同散散步如何?”云冰笑道,“紫红华英没了,但十年前,朕亲自酿了几坛桂酒。”
艳阳天里,花园春光如画,云冰一身云锦,容颜灿烂,韩水于亭下欠身行礼,奏了一曲《画江山》。
云冰道:“韩卿这琴艺,胜太乐令远矣。”韩水道:“不敢,臣只会弹几曲,人前卖弄而已。”
云冰与金公公悄声吩咐了两句,回过头,笑道:“朕喜欢月季。”韩水亦笑了笑:“只道花开无十日,此花无日不春风。”
一夜君不负,尤胜一世恩,云冰品着桂酒道:“荇儿非无情无义之人,卿要走,不强留。”韩水:“臣不敢。”
云冰笑了:“满朝种芳草,卿还有什么不敢的。朕只想着,卿走了,将来谁人替云家遮风挡雨?”韩水:“陛下,苏木、冬青、田胥是老人,能堪用。”
正巧,金年公公撑华伞,遮着小太子,过步曲桥而来。云翎眸中一亮,韩卿韩卿,叫得很是亲切。
韩水躬身行礼,没有抬头。金公公微微笑着:“韩大人,太后在为国舅守灵。”
待父子见过面,云冰笑道:“既如此,也别太匆忙,朕定一个期限,就涂月初七,等翎儿扶了耕犁,卿再递辞呈,如何?”
云翎折了一支月季,递给韩卿,满脸殷切。韩水双手接下:“臣遵旨。”燕鱼樽自女帝手中滑落,地面清脆一响。金年公公叹气,连忙去拾。
桂酒,岁月之酒,别离之酒。如是,一君一臣,好聚好散,韩水心中的那桩大事,放下了。
临安城却还有一个名字,流传数十年,无人不知无人不叹,便是老管司,叶飞。
叶飞的几个儿子,都已成了亲,没有置办大排场。但他这幺子不同,早年随韩水去过西陵道,算是红人。
于是,婚宴喜帖一发就发了满城,路人都说花宴堂今夜不做生意,只请酒,届时,影阁韩大人,左丞林大人,连同户部、兵部、刑部几位官爷都会来。
入夜,江边渐挤,泊了有几十条船。下船时,刑部先来,冬青一步跃上了岸。
那艄公见此,刻意摇晃船身,闹得孟怀公子不敢迈步。冬青闷声半天,终于伸手去牵,孟怀方才顺利跟了去。
栈桥上,叶家几个大儿子侯立迎宾客。林昀也不应招呼,只四处张望,飘了过去。
唯有韩大人来,叶管司亲自提灯笼,到江边远迎。江心处,一艘飞云船,徐徐划破江雾,船头两个人。
韩大人穿着瑶池云丝袍,而齐林,一介草民,自然是韩大人赏了什么就穿什么。叶飞:“齐将军,您这一身喜衣……”齐林笑道:“叶管司,齐某这心,足够赤诚否?”
入了花宴堂,桥下流江水,岸上珠帘四方桌。林昀、常明、冬青、田胥皆在。韩水笑了笑,要齐林坐在他身边。
常明孟浪一笑:“哟,齐将军不必拘礼,这儿,下九流之地,爱怎么怎么,不讲规矩。”
林昀摇着羽扇,玩笑道:“话虽如此,可齐将军要坐这儿,咱夜里全得爬着回去。”
韩水戳了戳齐林:“你杵在那儿作甚,还不快入座。”齐林回过神,笑斟盏中酒,一身喜衣晃得人眼花缭乱。韩水甚是满足。
毕竟不是官道人家,过了些许时辰,酒气上来,整红光冲天。各路英雄好汉,醉酒闹事,鄙语连天,倒也一桩奇景。
韩水脸红红的,拿两只酒盏,斟满了。齐林端起来就想喝,被韩水拦住:“你随我来。”袖中,暗暗拧了他一下。
二人相随到花桥,头顶狭长星空,脚踩涓涓流水。桥的两边,各是六层阁楼,百丈宴席,花灯飞檐走壁,直挂云霄。
韩水递一只酒盏给齐林,回过身,巴在桥栏上。齐林:“今儿进宫,痛斩恩怨了?”韩水一嗔:“将军如此说话,当真枉费本官一片心意。”
齐林捏起他的手腕:“皇上允了你?”韩水:“涂月,太子行扶耕犁之礼……”齐林:“我问的是,皇上准你辞官归田了?”语罢,往桥边席位瞥了一眼。
月洒红楼,韩水一笑,回得云淡风轻:“拖延一段而已,皇上要制衡朝堂,不会动影部,也不会动我用的人。”
齐林:“韩大人好手段。”韩水:“你别看不起人。”齐林:“不敢,韩大人是天下最有血x_i,ng的男人。”
韩水莞尔笑了:“你说什么?”齐林侧身,对着花楼月影,张口狂呼:“我说,韩大人是全天下……”韩水一盏酒又泼在了他的脸上。
仍是女儿红。
乐班师父见此情状,兴致一来,突然换了曲子,吹弹起《红烛女》,满堂哄笑。
齐林醒了一把脸,眉毛、鼻尖都滴着喜浆:“你作甚?!”韩水不语,指尖摩挲木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