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宋大夫。”
“夫人,在下不是大夫,只是个教书的。”
为了避人耳目,小船荡着从河上去往八方驿馆。
李明卿见她不再咳嗽,方问道:“夫人为何会落水。”
“咳咳咳——”她刚欲开口,又是一阵咳嗽,眉间紧蹙,看起来娇弱无比,仿佛雨中的梨花,让那些行路人犹恐那春雨会将梨花打碎。
沈孟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害夫人?”
“没有!”
她惊惧地睁大双眼,面色白得吓人:“没有人要害本宫,是本宫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
说罢,眼角滑下来一滴泪。
让人不忍心追问下去。
“可是夫人,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指月桥上?”
“本宫让宫人都回宫去了,自陛下病后——”又滑下一行泪来。
“所以夫人在桥上散心?”
李明卿蹙眉。
这样的女人确实惹人怜惜。
只可惜这样惹人怜惜的女人,在说谎。
“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这西蜀虽然时气清和,却到底也是入了秋的,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夫人受了惊吓,暂时莫要说太多话了。”
宋青山倒了一碗热茶,娆姬接过,感激地点头。
沈孟柔声道:“夫人随我们回驿馆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不一会儿,船将靠岸,娆姬对着众人盈盈一拜:“烦请几位,不要将我落水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李明卿不动声色,扶住了娆姬,却并未应允。
娆姬便不肯起来,补充道:“以免多生事端。”
李明卿接着道:“夫人既然是自行落水,又怎会有其他的事端,除非——”
待娆姬换好衣服,方道:“我在桥上,是在等人。如此装扮,也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我,陛下病重,为了稳住朝局,唯恐太医泄露陛下的病情,我只好偷偷出宫,在这里求医问药。”
“夫人是将人接入宫内替蜀王诊治?”
“不是,陛下的病情一旦被人所知,朝堂上便会有异动。我只是将陛下病症向大夫描述,然后买药。可不知为何,今日那个华安堂跑腿的伙计却没有出现,我——又一时不慎跌入水中——若陛下的病情被泄露出去,朝局动荡,那我万死难辞,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陛下,又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安排马车送您回宫吧。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泄露一个字。”
“多谢。”
李明卿说罢站起来,附耳对昭瑜道:“你去准备一辆马车,让影暗中跟着。”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响起来,渐渐远了。
沈孟靠在客栈的躺椅上,缓缓道:“此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抬眸,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光:“何止是有意思那么简单。你说娆姬夫人,刚刚说真话了吗?”
“说了多少真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定说了假话。”
还以为他会因为怜香惜玉而相信娆姬的话,没想到——
沈孟弯起眼睛,笑起来:“我在救她的时候,你在桥上站了这么久肯定发现了什么吧?”
“除了发现指月桥上不会轻易失足落水之外,别无所获。”
“这就够了。”
“嗯?”
“刚才你们在房内换衣服,宋兄告诉我一件事情。当时他和昭瑜在船上,远远看见娆姬夫人站在桥上,他觉得很奇怪,便让船夫改道过来,往指月桥方向。他说人群中好像有个人推了夫人一把,夫人就落水了。”
“宋先生看清那个人了吗?”
“他说没有,当时桥上的人比较多,那个人衣着平常,等他从船舱里出来想要看仔细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李明卿沉吟一会,指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美人面,缓缓道:“或许她知道推自己的人是谁呢?”
沈孟思忖:“平王殿下的人?”
“那也未必。”
“为什么?”
“他白日出言不逊,晚上就将人推下河,好像做得太过刻意了。当一切都太顺理成章的时候,往往值得去推敲。”
窗外夜色覆笼,四下的民宅内的灯火与那天上的星子遥相呼应。
宫城当中,瓦舍勾栏里华灯初上,这看似和乐升平的锦州城却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他们一点一点往那飓风的中心靠拢。
生怕稍有差池,便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