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色匆匆,把邀帖放在一旁,对着来送邀帖的人微微摆手:“请阁下替风某向王爷告个罪,舟车劳烦,风尘仆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侍从微微侧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府的车驾就在那里,还请风大人赏脸。”
风寻机虽然不悦,当着众人的面,亦隐藏得很好。
快步走到马车一侧,恭敬地一揖:“两广总督风寻机参见王爷。”
帘子轻轻掀起来,露出一双皓腕:“风大人,是我。”
风寻机抬起头:“郡主?”
“自大人离京,去到两广地区,已有三载。明卿此来是替父王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的。”
“郡主言重了。”
风寻机岿然不动,这是要做什么?
“风大人,上车吧。”
另一辆通身漆黑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风寻机眼力不凡,即刻看出赶车的马夫,跟着的随从脚力不凡,无一不是身怀武艺。
设宴接风洗尘?
只怕是个鸿门宴!
马车离开宫城外,穿过东平道的东西两市,到了华津口。
在一幢酒楼前停住,门口的楠木金边匾额上用沾满了银粉大笔写着“留君醉”几个大字。
“这幢酒楼,风大人来过吗?”
“风某在京都的时日甚少,不曾来过。”
“嗯。”李明卿微微颔首。“留君醉的竹叶青在京城甚是出名,一会儿风大人可以尝尝。”
“谢郡主。”
包间的门被随侍的人打开。
“留君醉的往东是华津口,往西是平津口,从这个窗子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西郊衙门的庭院和厅堂。”
风寻机坐在座上,适时保持沉默。
“风大人要看一看吗?”
风寻机摇头:“不了,在下身为朝廷命官,常年在府衙内当差,衙门的庭院和厅堂有什么好看的。”
李明卿莞尔:“也对,那就上菜吧。”
话音刚落,门外的人端了琳琅的菜品,站成两列,有条不紊地布菜,添酒。
碧色的液体在红玛瑙的酒盏中尤其醒目。
“风大人请。”
“郡主请。”
“这就是竹叶青了。”李明卿看着杯中酒,笑道。
“竹叶青?岭南地方有一种蛇也叫作竹叶青。”
“这么巧。”
李明卿脸上的笑意抽丝剥茧一般渐渐淡去:“小时候,我父王和我说过一个故事,我一直把它当做一个笑话听,风大人有兴趣吗?”
“微臣洗耳恭听。”
“天寒地冻,有一个农夫捡到一条受伤的蛇,把它带回家里悉心照料,后来蛇醒过来把农夫咬伤。”
风寻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咬咬牙,“这是说给小孩子听的故事。”
“我起初亦不信这世间为什么有这样雨辰的人,后来一想,人人都有恻隐之心,谁又知道那条蛇是平白被人践踏受伤,还是攻击了人被打伤呢。”
“郡主的话,很有道理。”
李明卿眯起眼睛,看向远处,声音幽冷:“昌平十五年,大人随前兵部尚书沈谦迎战西蜀,沈尚书宽和待下,甚至还救过你的性命,你为何向先帝上表,直指沈尚书通敌叛国?”
风寻机面色骤变,握住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面色一红一白。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风寻机借此站起来,走到窗边。
李明卿微微一抿杯中的竹叶青。
竹叶青。
滋味缠绵,缠绕不绝,直通心腹。
果然是沈云亭喜欢的酒。
她站起来,看见庭院中的人扑在一具尸首上,嚎啕大哭。
风寻机直指着下面,嘴角微微一颤。
那个扑在尸首上痛哭的人,是他的儿子,风棠。
风寻机指着远处的人,正要出声,忽然听见身后的人道:“风大人,菜还没有开始吃,何苦这么着急?”
一旁的侍卫押住风寻机的双臂,将人按回在座上,下面不大的声音恰好清清楚楚传入他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