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身闪过他,蹒跚脚步走到碧纱帐后,将水倒进浴桶。整桶水堪堪倒完,只刚够一半,将水桶放到脚下,我回头看他一眼。
“我不看你,你进来吧。”说完,我背过身。
衣裳唏簌声在身后响起,地上的人影晃动,一角罗衫委地,他迈入桶中坐下。我走出纱帐端回药碗,将满碗浓黑的残渣倒入桶里。
药汁在清透的水面上蕴开黑色的涟漪,渐渐散染开来。
我伸手过去捧起他的满头青丝,他的肩膀微抖,背对着我伏身趴到桶边,我从头上拔下木簪,将他的长发绾成一束。
雷声滚滚鸣啸在远天的夜色中,急雨洒上窗纸,如墨笔一挥甩就。竹影乱摇,窗缝没有关严,几点雨跃进窗棱,溅在我的脸上。
我捞起水中的纱布,拧得半干,沿着他的脖颈缓缓而下,他偏着头枕在手臂上,侧颈起伏的线条婉转和美,莹润肌理上溅着淋漓水痕,在氤氲热气中靡丽撩人视线。
我手上拿捏分寸,遇到他的伤口,便轻轻沾湿后再将上面的药渣擦去。露在水外的肌肤很快清理干净,我将他的身子扳回,与我面对面。
一双碧眸撞入眼中,映着点点水波,似有千束万缕流光闪烁,我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目光专注地投在我的脸上。
心尖颤动,许是他的目光也太多撩人,指尖刚抚上他的锁骨,他削细的手腕探过来,蓦地捉住我的手,合进掌心。
手中布啪一声落回水面,慢慢铺散沉入水底。呼吸间窒了下,我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别闹。”
我迅速扫他一眼,他的碧眸弯若新月,唇角微微一勾,勾起了无名的孽火,瞬间烧燎在我的心底。
“洗好了早些休息,再闹水凉了。”
他的脸逐渐逼近,我退身向后仰,一条湿漉漉的手臂横过水面,揽在我的腰上,拦去了我的退路。
我的衣裤尽被濡湿,密合地贴在肌肤上,被他隔着澡桶搂住,心里刹那工夫乱作团麻,脸上却又强自装出一份淡定。
他的唇探到我的耳边,吐气如兰熏,透出三分戏谑,七分调笑。
“我好看吗?”
我下意识地点头,喃喃说道:“好看。”
他抿唇而笑,又问:“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看?”
我随着他的笑语再点头,答道:“想看,不敢看。”
“哦?为什么不敢?”
他的身子又靠过来几分,连我前的衣服也被弄湿了,这下换作我的目光四处游移,生怕视线放得太低看到些真正不该看的东西。
“厄…我怕大美人被我看光光后,就此赖上我甩不脱啦!”
我用力抽回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回水里。他趴在桶沿上咯咯笑个不住,直笑得我七窍生烟,满脸大窘。
“那你现在看都看了,还会想着一个人跑吗?”他的手指勾住我的束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玩着上面的丁香穗子。
我挑起他的下颌,也学着他的样子露出个轻佻的笑容,说道:“莫非你怕自个儿嫁不出去,死活赖上我了?”
不成想他竟然猛点了几下头,张狂至极地回道:“没错啊,我就是赖上你了。你看也看了,也了,还霸占了我的一身家私,今后我惟有靠你养活。”
额角青筋乱蹦,他露出了无赖真面目,还一口咬定要我养活,我龇牙咧嘴,怒极反笑:“你不是说过,此生愿为我而死,且是甘之如饴的事吗?怎么现在倒和我计较起银钱这些身外俗物了?”
“我这人一向小气爱财,尤其讨厌吃亏。如今被你轻薄了身子,又霸占了钱财,总不能落个人财两空的地步吧?”他轻眨羽睫,氲气凝结成珠,从弯翘的睫尖上滴落,溅起清浅涟漪。
我深呼吸数下,柔声细气劝慰:“无尘啊,吃亏就是占便宜…”
“是啊,我多吃点亏,姑娘尽管占我便宜,我甘之如饴。”他巧笑粼粼,眸光潋滟若水,修长的手臂支在靥畔,笑望着我。
我伸手入水,骤然扬起手掌,泼了他满头满脸洗澡水,郁忿转身走出房去。门扉闭合处,传出他嚣张跋扈的笑声。
疗伤药草果具奇效,不出几日工夫无尘养好了身上的伤,开始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要启程赶路。我让他每日清晨疏活筋骨,看他抻胳膊踹腿地气神十足,我所患伤寒也好了九成,在镇上买了几套新衣,又预备好口粮,这才退房雇了辆大车,挥手一指,取道向东而行。
无尘坐在车里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背道而驰,我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几眼看得他躲到角落里自卑去了。
车行沿落霞江的江岸盘桓了数日,在毗邻虎跳峡的峡口附近,我和无尘弃车徒步,寻到一条幽密的溪流,走入屏叠障隔的广袤林海中。
一路走走停停,我与他笑语嫣嫣结伴携手,在林中穿行了数日,终于在溪流的源头重见参天巨木,昂然屹立在天地之极。
巨树石化中空,迦兰紫藤垂丝吐蔓绕满树身,牵牵缕缕缠不尽,随着晚风晃动。紫晶璀璨莹华,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
无尘面对巨木紫藤,震慑到无言以对,我丢他一个人发呆,到附近找了些藤草抱进树洞,铺了个草垫席地躺下。
双臂枕在脑后,我仰面望着树洞上方的如缎星空,万点星辰悬于夜幕,流光溢彩中迷乱人眼。无尘走进来,看我躺在地上正悠哉地哼着小调,也跟着并排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