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初抬起头,看到他的唇边难得地有了一丝笑,只是那眉头依然不展,抬手轻轻给他揉开,“哥,爹爹是想让你好好儿地过,理得一番事业,成家,娶妻,天长日久。何必,带着我……”
“原以为,此生知我者,莫过义父。如今看来,唯这一桩,再不可通。”
“哥……”
“十年前,我已无命,何言家。今生惟念一处归宿,义父却偏偏,不肯给我。”
“爹爹他……”想起那一夜看他冲出门去再不回头,爹爹老泪纵横,莞初不觉心酸,“你是爹爹今生之最得意,我是个累赘,他已然承受不得,又如何再给你?”
“这累赘我背了八年,抱了八年,我活过来的时候,已然与她血肉相连,一朝割离,鲜血淋淋,谁可怜我?”
“哥……”逐出家门,恩师惨死,一家门庭几乎覆灭,他早就在那一场轩然大波里死去,涅盘重生,竟是在她小小的病榻边,所有的慰藉都给了她,莞初心疼不已,张开手臂将他抱紧,“哥,你好好儿的,求你……你若是不好……我,我……”
“你怎样?”
“我就再不吃药了!”昨夜的针痛得她一身的汗,却依然挡不住那潮水般蚀骨的缠//绵,自己这身子已然撑不住,莞初狠道,“早一日了,早一日干净!”
“好,你断了药,我这就带你走。寻个清静之处,咱们一道去。”
“你……”
小脸上满是泪痕,眼中的伤再不同与从前那撒娇的哭泣,心痛,痛彻肺腑,大手轻轻给她擦拭,“傻丫头,这世上,你最会活,也最该活。只有你好好儿的,哥才能好,你懂么?”
“……嗯,可你……何时娶嫂嫂?”
他低头,轻轻点点她的鼻尖,“娶谁,都会恨死你。不如,放你一马。”
“哥……”
“嫁了人,还许我想你么?”
朦朦的泪光中看着他,今生除却爹娘最最与她连心之人,轻轻地,点点头……
“那就够了。”
整整两年的思念,两年的怨恨,就在熟悉的怀抱里悄然化去,他的语声复了平常,似是有了圆满的结果,莞初却有些怔,不知是往前走了,还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
“这些时身子好么?”
“……嗯,”莞初回回神,“每日都吃药,练功,并不觉着怎样。”
“他如何?”
“嗯?他?”莞初愣了一下,这么近,那探寻的目光如此犀利,有些心慌,敛了眼帘方道,“相公他……很疼我。”
“真的?”
“嗯。”
谭沐秋闻言未置可否,只道,“当初以为义父会为你再择良配,叶从夕当是一位。君子款款,性情柔和,我只是觉得此人过于清淡,略通曲乐,不好戏文,怕你往后的日子无趣。却见你二人难得相合,他填词,你谱曲,也算琴瑟和鸣,当你属意于他。谁曾想到最后,你却还是为了娘亲多少年前的遗嘱放不下。这倒也罢了,若是旁人我亦无话,却偏偏,是齐天睿。”
这一番,显是话里有话,莞初惊讶,“他怎么了?”
“偏居粼里,义父又深居简出,怎能知道这位金陵城里有名的人物。”一句出,谭沐秋不觉轻轻摇了摇头,“翰林齐府,世代书香,就出了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大逆子。”
“他不想从仕,想做商贾,何错之有?”莞初蹙了小眉,“旁人嫌他是不通情理,哥你怎么也嫌他?”
“商贾无错,多少世家子弟也有从商立世。只是,他却与人不同,起家靠的不是诚信买卖,靠的是玩,玩物,玩人。那手段绝非御宅屋的公子使得出,至今江南一代还免不下那‘七进七出’的骗局,得罪了多少人。”
莞初抿了抿唇,有些受不得他的目光,看向一旁,才见小睿祺这半天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候在桌旁,此刻正托着腮专心地看着哥哥,小脸上一副极嫌弃的模样仿佛找到了去处,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他做大了身家,短短几年就横行金陵,也算奇才。”
“说的正是,”莞初悄悄松了口气,“你不曾见他的钱庄,那般的风险与劳累,只是靠玩如何撑得住?”
“我并非看轻他的才能,只是,他不单是靠玩起家,更是因为这一个‘玩’字闻名金陵。青楼、教坊、戏院、赌局,到处横行。几年前他因着非要我班中一位琴师出堂会与我起了争执,不打不相识,从此也算接下交情,一次打赏就出手百两。更听闻,赎下的歌//妓、曲伶不计其数。这么一个人,你若说他肯开粥铺广济贫危,还可信;若说他能满知实情又从未与你谋面之下还能应下这桩婚事,怎能不让人生疑?”
谭沐秋斟酌再三方说出这番话,隐下不能言,以莞初的品貌才情,齐天睿绝不会不动心。只是,她难承妻道,若是换了叶从夕,为着心意相通,定然能安心守护;可齐天睿,生平最好就是赚钱,夜以继日,金银成山,与他赚来的那些钱一样,俗世之中一个最俗之人,好财,好才,更好色,一个女人他都不足够,更况,一个都没有?
“公爹早就告诉他了,他都知道。你也说了,他一向精于计较,这么大的事若非深思熟虑,如何肯应。”
她说得好是笃定,头却不肯抬,谭沐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真的?”
“嗯,他疼我呢。”看着他的眼睛,她也把自己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