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并不在意。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端起桌子上,张姨刚刚送过来的温水递给方止谦。她握着玻璃杯的五指修长,指甲整齐干净,方止谦又愣愣地看了好一阵。
像是一场延续到了白天的美梦,方止谦想。
他曾经以为,她失去记忆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惩罚他的血腥、杀戮,惩罚他没能好好珍惜她。
他曾经不止一次痛恨自己,没有亲自把谢世婉送上飞机,再返回谢宅;痛恨没能在谢世龙挟持她的时候一枪杀死谢世龙;更痛恨自己没能在快速路上拦住谢世龙的车......
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注射麻醉剂,被绑上那辆做了手脚的奔驰车,被扔进冰冷的河水里......这一切,都不该是这个善良干净的,像匹鹿一样纯粹温顺的女孩应该经受的。方止谦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他以为就要失去她了。
半晌,方止谦很郑重地接过杯子,他撑起身子仰头喝下去,喉咙滚动。谢世婉这时候看见他胸膛前的衣服还有些汗渍,那是晚上疼得厉害渗出的冷汗。
明明夜里疼的不像话,抓着她的手臂,按着胃喘息。到了早晨,刚有些好转,就又变得满不在乎。
世婉想起上官医生的话:他的体质好的让人羡慕,就是自己不在意。
她咬了咬下唇,转身下床。
方止谦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去打点热水,帮你好歹擦擦身子。”
那种感觉叫什么来着——患得患失。好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方止谦刚想说叫佣人去做,忽然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震。
他漫不经心拿起手机,紧接着,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等谢世婉走出卧室,他按下编辑键【哑巴,出什么事了】
哑巴是真的不能讲话,因此他和方止谦的沟通全凭短信。
两秒之后,哑巴的回信弹了出来,内容和他的人一样简单利落——【方哥,家里可能出内鬼了】
☆、他的女人
一夜雷雨,到清晨终于彻底放晴。蓄满的水珠好似钻石一样折射着光芒,然后从深秋凋零殆尽的残叶上滑落下来。谢世婉拉开了窗帘。
方止谦靠在床头,他看见女人纤细的背影逆着光,被模糊掉了轮廓,她一手扬起拉着那厚重的窗帘,紧接着光明倾泻——她总是如此,在他跌入深渊谷底的时候找到他,带来明亮。
有时候方止谦会格外贪恋着光,可又不得不回到他的黑暗。那是他生来就注定的命,无法摆脱。
所有人都说他凉薄,在方老爷子咽下最后口气的时候,他这个独子却还跑在外面,不知踪影。可如果不是对父亲的责任,他又为何要只身撑起这个破败的家。
安逸的人生没有人不渴求。方止谦想,没有什么不公平,上天虽然剥夺了他享受安逸的权利,却将谢世婉留在了他的身边。
从前总是如此,他在外毫无顾忌的闯荡,把谢世婉留在一边。等他累了,受伤了再回到她身边,从她身上汲取温暖,忘掉所有负面的情绪。
那时候他是有多年少无知,他对谢世婉从来只有索取。
直到她失忆以后,方止谦才开始恐惧,他怕自己的痕迹从谢世婉的生命里就此抹去。那是莫大的惩罚,惩罚他不会珍惜。
好在·····
“婉婉······”方止谦不自觉地念起了谢世婉的名字。
谢世婉“嗯”了一声,把热毛巾拧干,“能自己脱衣······”
话音未落,方止谦的上衣已经被团成一起扔在地上。
“······”
“我自己来吧。”方止谦舒展着四肢,肌肉有些酸痛,他犹豫着说,“等会,我要出去一趟。”
方止谦的犹豫,是因为他不想离开谢世婉。可是他预感,哑巴汇报的事情一点也不简单。
谢世婉神色仍然淡淡的,她没有强求,把毛巾递给方止谦。
她看似平淡,却留意着方止谦的神情和一举一动。她看见方止谦的每个动作都有极短暂的停滞,目光中的锐利被另一种感觉取代——他明显是心里有事。
方止谦接了毛巾,擦得很快,动作更谈不上轻柔。他的伤在腰间,伤口又那么狭长,动作幅度一大,必有牵扯,可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连眉也不皱一下。
哑巴说的很简单,方家在南城里一个进项最大的场子被人踢了。负责人在前面周旋,藏在后面仓库的货被点了火。负责这个场子的人叫石峰,只有他一个人有仓库的钥匙,可起火的时候,他人却不见了。
待火势蔓延,闹事砸场子的人散了,石峰才不知从哪跑回来,这时候有没有钥匙都无所谓了。仓库里的货都是走私过来,没有报备,不敢报火警。等哑巴接到信赶到火场的时候,火舌撩天。
不救了,救也救不回来了。哑巴当即吩咐人在外围用设备灭火,自己把石峰压在手下问话。仓库里面没有易燃物,但火一直烧到天亮,留下一片废墟。
方止谦的思绪是被推门声打断的,他转过头去,张姨端着碗粥站在门口。
“谢小姐吩咐送过来的。”她很合时宜地多了句嘴。
粥是红枣小米粥,配着枸杞和莲子一起熬得软烂。热气从碗口缕缕飘出来,还有一阵红枣馨甜的香味。
“背上我帮你吧。”谢世婉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毛巾是热的,她的手指微凉。谢世婉的手扶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方止谦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像碗口的热气一样,轻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