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显然这个回答也并没有令我开心。
从前见那些戏折子中的女子,大多忽喜忽忧,喜怒不定。常常为情郎的一句话或一个眉头而左右情绪,我以为这是戏文发展所需的夸张了。
时至今日,明明是我开口辞行,希望月琉什么也不要问就这样让我回去,可他真正开口时,我又大失所望。仿佛,他根本不在意我的去留一般。
我仰头望他,心头真是平生少有的杂乱。
他垂下眼帘看我:“怎么了?”
想了想,终究理智战胜了这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我摇了摇头:“没事,咱们出去吧。”
月琉微怔,遂看着我:“现在就走?”
我点点头,轻声道:“苏苏还在等着我呢。”顿了顿,不知怎的忽然加了一句:“可惜了你这寝殿还没逛完。”我这话说得委实心虚,或许亏心人都是这样的心态,明明月琉什么也没提到,我却莫名其妙要加上这一句。
果然,他看了我一眼,眸中情绪难辨,我不由自主掐紧了手指尖,并不想让他知道我在他内殿看见了什么。
半响,他才看着我说:“不差这一会时间,你若是想看,我带你进去。”
我干巴巴扯了扯嘴角说:“下回吧。”
月琉静静看了我半响,终于没再说什么。
月琉将我推回三层宫收拾东西,一路自然是惹人注目至极。浅兮得知我今日便走这个消息,瞪大了杏眼许久,连我身后的月琉也不怵了,直直问我:“伯姑娘,那你何时回来?”
回来……我听到这个词时是有些发怔的。此次我鼓起勇气寻到了梅渊,本还有六日的时间与月琉相处,每个时辰都宝贵得不得了。可是在看见那件嫁衣后,心情全然不同了。我不知如何面对月琉,而这茫然杂乱的心情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可是月琉就在身后,我只得勉强与她笑道:“很快。”
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月琉将我推出殿门时,恰巧还遇上了灭芳阿姑,她身后两名青衣侍女手中各端了盆鱼干。
与月琉行礼后,见我像是要离开的形容,她还有些怔愣:“姑娘这是要走了吗?”
我有些愧疚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移到了我身后,但也仅是刹那而已,恍惚见她淡淡叹了口气,随即侧身与我指着她身后的鱼干道:“这些若不然带着,在路上吃?”
我本是要推辞的,可是忽然想到还要在凡间待五日,阿福肯定是熬不过去的,便也不客气地将那些鱼干都收进了法鼎中,为防同样在法鼎内待着的阿福偷吃,我还捏了个小诀布了个障眼法。
月琉在推我的这一路上一直没有说话,只见我收下小鱼干时,才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都马上到海了,还拿这么多,它吃得完么?”
我心虚地笑了笑,撒谎道:“近来阿福的食量比较大,吃得完……”
月琉看了我一眼,便再没说话。
此次贸贸然提出辞行,而苏苏又不知何处,加之身无半点银钱,可谓是前途茫然。
我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个靠谱的去处,可以先在芙蕖谷待个几日。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萌芽,便因月琉的一句话破灭。
因行到梅渊边界大门时,我忽然想起一桩事,好奇回头问他:“我听说梅渊是有结界的?”
月琉手下动作不停,依旧推着我往外走,一面垂下眼帘“嗯,怎么了?”
我奇道:“那我头日进来,怎么全然没有感觉。我听说,这还是你亲自布的呢。”
这很是不可思议,但月琉却没有太大惊讶的形容,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慢慢说道:“因为我在你身上埋了我的魔息。”
我怔怔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唔,一定是风太大了听错了,便回头看向他:“你方才说什么?”
他低头看我,无奈叹了口气后再说了一遍:“你身上有我的魔息,我布的结界自然对你无效。”
我脑袋轰了一下,他说的如此简单,就像是说在我口袋里塞了个梨一样。
魔息,我身上居然有月琉的魔息。
等等。
我刹那间脑袋白光一闪,下意识地摸向了我的耳根,慢慢回去抬头看他。
月琉见我动作,点头道:“嗯,是那里。”
我惊得吓住了:“你等等你等等……”月琉应声停下轮椅,看着我:“怎么了?”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布下的?”
月琉看了我半响,回答了个与我心中所想的答案一模一样:“第一次见面时。”
“什么?”我惊愣地看着他:“为什么?”
若说是一见钟情,那不可能的,我尚有几分自知之明,月琉这样的人如何会对我一见钟情。
可是,除此答案之外,还有什么动机会让他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留下魔息。
月琉却仿佛没有将这桩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吻了吻我的额头,气息吐在我的脸上,轻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随时知道你在哪里。”
我有些害怕:“可是,我阿爹他们岂不是……”
他微微弯身看着我,轻笑道:“他们察觉到了吗?”
我摇摇头:“这倒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他看着我说:“阿嫃,你不能让我看不见你。”
他的目光看似淡淡的,可我恍惚觉得在那平静的背后汹涌着翻天覆地的波涛。
我在哪里他都要知道……那我在他心里,到底占着怎样的位置,与那嫁衣的主人,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