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布料、药材与万老娘, 这才有心思坐下来想女儿的婚事。
老话说得好, 这儿女都是债,小时候操心吃穿学问, 大了又要费力张罗嫁娶。薛太太虽说是个糊涂的, 但爱子之心愈盛,她一想起先前之事就难受, 也不知道姐姐家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甚么话都敢往外出,弄得如今宝钗不上不下, 又不比林家姑娘有个厉害老爹在后头撑腰, 亦不知这街坊里的流言何时才能散了。过了二月宝钗虚岁都满了十五了, 按道理讲,这姑娘及笄开始相看正是时候,再大就不好,可如今连个上门拜访的女眷都没,京里人家们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难不成还得回去求姐姐?好歹是宝玉捅得篓子,可不就合该叫他收拾么。可又一想那孩子的毛病,便犹豫起来,这等不会往里抿的男子,将来跟了他也操不够的心,哪家乐意把亲姑娘给人做老妈子的?
她这里正百爪挠心的难受呢,岂知宝玉又闯出件祸事来,这回不比寻常,乃是闹了人命官司,王夫人身边之大丫鬟金钏好好儿的竟跳井就死了。贾府下人嘴松,少不得有流言说是二房太太嫡出的公子哥儿轻薄了母亲身边的婢女,致其羞愤自尽。这逼□□婢可是大不孝,说出去打死都不算冤枉他的,薛太太少不得去信儿道恼。谁知等回来的下人又说是两下里弄叉了,轻薄人的乃是姨娘出的庶子,空口白牙诬赖在嫡子头上。其中林林总总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管教人听了就信。
只这事儿,唬得了旁人唬不了宝钗。宝玉素日天真烂漫且又举止轻浮,见了丫鬟们动辄闹着要人唇上的胭脂吃,若他还是个毛孩子,人见了最多笑说娇宠过甚。可眼下其虚岁已过了十四,急一些的人家这个年龄已是开始相看了,他还在后宅里缠着丫头子前擦后蹭的,旁人看着都替他难为情。且那金钏儿素日也顽皮活泼,少不得两人一拍即合玩闹在一处,言语行动间或有出格之处叫姨妈王夫人撞见了,这一肚子气少不得尽数出在丫鬟头上。宝钗是知道这件事儿的,当初金钏儿没装裹还是自己将旧日衣裳匀了一套出来与她,上辈子因此还专门想了种种话儿出来为姨妈宽心,只道说不得是金钏独个玩儿呢脚下一滑误打误撞掉下井里,实则早有下人嘴快将实情吐露得一干二净。
贾家子弟上下极少有务些正业的,多半要么搁家里与姬妾们整日吃酒作乐,要么去外头暗娼门内聚众饮宴,多有不堪,是以不少正经人家都不许孩子与其来往。传得难听话儿亦无人有心告诉主母们,只就亲戚间或知道一两耳朵匆忙递过去方能好生找补,外头多得是人家且等着听他们家笑话下饭。
当日王夫人撞上儿子与自己贴身丫头调笑,一时气愤上去打了金钏儿两耳光又叫婆子拉着撵了家去。这事儿怨不得谁,哪家当妈的见孩子不学好还不来气的?偏金钏儿现了眼叫抓个正着,不拿她做筏子杀鸡给猴看又拿谁呢。然那金钏儿乃是贾家的家生子,这叫一撵出去又没名声又没出路,且还没了脸,家里整日听老子娘念叨催逼着去闹宝玉,亦不愿这么着与人做小,气性上来一头就奔井口下去了。待其老子娘听说有个仿佛是大女儿的姑娘叫从井里捞上来,急急忙忙奔过去一看果然是金钏儿,立时哭得天昏地暗,追悔莫及,只有肿着眼睛带回去收敛装裹。上头主子听得消息,不过发送了二十两烧埋银子出来便打发了,就这还叫传话的婆子给克扣了五两去,老两口亦不敢出声,只能硬生生咽了这口恶气。
这事儿本来到这里也就完了,偏生叫赵姨娘所出的环三爷知晓,冷不丁寻功夫一状告在贾政案头,少不得立时抓了宝玉过去问话。恰恰好一早儿五皇子府的管事上门给了贾二老爷好大没脸,说是宝玉拐带了人家私养的戏子,数罪并罚下来,宝玉又挨了一顿叫他老子给打个臭死。王夫人只顾抱着儿子哭,回头就听妹妹传话外头已把宝玉说得如同色中恶鬼一般,赶忙叫周瑞家的出去又打听一番,果然比薛太太告知的更不堪十倍。愤恨之下抓了几个下人一通审问,这才审出这里头有庶子的事儿,恨得牙都痒了,狠心做个套儿给了周瑞家的一百两银子去做事,第二天街面上不肖的畜生就成了贾环。不管怎么说,因着宝玉从这事儿里摘了出来,薛林两家也长出一口气,这祸胎被人念叨得越少,自家姑娘被牵连的便越轻,一时间也顾不上谁是叫冤死的谁是叫坑死的。
就这么着过了两三天,街面儿上突然戒严起来。薛家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只道五城兵马司并锦衣卫齐齐出动,不少朝中大人家的宅子叫围得水泄不通,上至主子下到家生子,统统一条锁子拉出来分了男女拖走,也不知道关去甚么地方。一时各家各户纷纷关紧门户,生怕人犯有逃脱的混进来招来了破家阎王。
薛蟠从林如海处见了邸报,把消息带回来,宝钗这才知道当日那送上去的账本子原是应在此处,且咬牙切齿恨了一番那些敲骨吸髓的外官——河堤叫修得跟豆腐似的,怪道今年家下淹了那么些庄子。据说薛家这还算是好的,庄子大多地处较高,也就减些田产,主家又仁慈早早说了免租之事,那些低洼之地合家都有叫洪水卷了去的,怪不是沦为流民四处作乱。
一家人提心吊胆了几日,忽然一天一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