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梧桐潸然落下几片叶子,像是陪衬那人落寞的背影,宣离又倒了一杯,却无甚心情再喝了。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宣离已经几千年不曾做过梦了,但那天夜里,他做了个冗长无比的梦,一梦醒来,日光穿透窗棂,满屋亮堂。
他从塌上坐起来,衣衫领口微敞,就像被人狠命折腾过一般,与梦里声嘶力竭的情景不谋而合。
“哎,醒醒,醒醒,起来喝了药再睡。”
那是一座木质的小房子,只有一张榻,巴掌大的窗子照不进多少光,宣离从睡梦里醒来,眼前人轮廓模糊,只隐约辨认大约是个少年人,束了一个张扬肆意的马尾。
他浑身无力坐不起来,那人扶着他起来,他掌心很热,碰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有点刺,嘴里不知被倒进什么不明液体,cao味,酸味,苦味,还有许多没法描述的味道刺激的宣离直接呕吐起来,那人声音焦急的拍打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掷地有声,好似要将他从梦中敲醒一般。
而后......也是这样一个亮堂的天气,他被人扶着第一次下了床,然后看清了那家徒四壁的小房子,一张矮榻,一个泥缸,一方烧的灰黑的灶台和一口铁锅,除此,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屋后是连绵的青山,门前有一弯流水很慢的河,宣离就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看着那模糊的轮廓在河边敲打他的衣服,然后晒在门前一颗枯死的树上。
他记得他的笑声,记得他煮的粥的味道,记得他站在门口送别他的样子,记得他为自己束发,却独独记不得他的名字。
那是很亲密的人吧?又是何时的故事了?
神仙做梦与凡人不同,他们知前知后,无需那些模棱两可的预示,梦到的,除了心底不可让人窥探的旖旎心思,便是过去。
宣离没有可窥探的人,梦到的,自然是过去。
可他回忆了整整过去几千年所有他记忆清晰的事,均一无所获,再往前的,他记不清了,也没有回忆的必要,因为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君上,您起来了吗?我能进来吗?”
是云依。
宣离恍惚了片刻从床上下来,心念一动,身上隔夜的衣衫便褪去换了新的。
“进来罢。”
门扉轻轻的开了,云依从外面进来,见着宣离猛地一顿,宣离依旧沉浸在梦里,只淡淡的看了人一眼。
“君上......没睡好吗?”
宣离揉了揉眉心,点了下头,丝毫没有攀谈的意思。
然而云依站在原地,木木的望着宣离,随即他快步上前来,在宣离身前站住,猛地伸出手就要往宣离脸上摸,宣离被他吓了一跳,清醒了些。
半空被躲开的手掌蜷了蜷,欲言又止。
“君上,你的头发......”
“嗯?头发?”
“......白了。”
六万年容颜不改的凤陵帝君,鬓间一夜生白,细细的一缕,正好卡在他随意束起的那一缕上。
青丝换白发,宣离在夜灵珠的镜面里看清时,心头无端涌起一股陌生的怜惜。他伸手抚上那缕白发,那发丝好似带了温度,烫的他倏地收回了手。
他抬起指尖,光华流动从那青丝上拂过,白发被黑色掩盖,然而片刻,便又重新恢复了白色,突兀的沾在额前。
“帝君,你......”
宣离抬起手,似笑非笑的收起夜灵珠,“大约是老了,不碍事。”
“神仙几百万年的大有人在,六万岁如何算老?”
云依分外焦急的声音听得宣离诧异不已,不就是白了一缕头发吗?怎么急成这样?
他往外走了几步,声音缓缓沉沉的,听着波澜不惊:“祝寿仙人九千岁就白头了,我已经很好了,去玩吧,别在这儿待着了。”
“君上......”
宣离摆了摆手,径直往后院去了。
云依站在原地,手在衣袖下紧紧握成拳,他盯着那人的背影,许久喃喃了一句:“可你看着一点也不老啊,比祝寿仙人年轻多了。”
后院的白龙照例趴在池子边上,见宣离过来只掀了一下眼皮,便又闭目养神去了。
白头发什么的,他才看不见。
池边的白龙已经比昨日大了不少,隐隐快有宣离高了,坤沅一眼就瞥见宣离头上的那缕白发,他匆匆忙忙放下手里东西跑过来,“帝君,您没事吧?”
不远处的仙侍也都闻着声音看过来,皆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冠绝三界的帝君生白发了?
“帝君,帝君,帝君......”
耳边一时嘈杂起来,那趴在地上装死的龙终于不甘不愿的掀开眼皮抬头去看宣离,想看看这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能让身边的人担心成这样。
结果他愣的比谁都快,两只前爪撑住地,视线被白发紧紧吸了去,宣离也发现了这小家伙,正要往前,忽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笑顺着地皮一路飘进了宣离的耳朵。
“......”这有什么好笑的?
周围人一阵惊悚,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紧张的看着这边儿。
拂羽笑的前仰后合肚皮都翻起来了,宣离往前探了两步,突然伸脚将拂羽一脚踢下了池子,水花飞溅,“嘭”的一声。
笑的正欢的小白龙登时被呛了一肚子水,他扑腾着从水里抬起头,一边吐水一边瞪着池边的人,晃了晃脑袋将身上多余的水晃下去。
“笑啊,怎么不笑了?”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眯着一寸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