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子先生在讲学时说要多读古人诗词,积累些古色古香的词来。可我还是喜欢“大江东去”“七八个星天外”“明月几时有”,用最平实的字词,写最真的意。”
存古颔首,“其实卧子老师说得没错,初学诗词必须多读古人诗词,可以积累一些古色古香的字眼,写的时候用上,不过解决不了不堆砌的问题。只有练五言律诗七言绝句,逐字逐句都试试能不能换更好的,久而久之,这样积累下来的词汇和好习惯,才是真的文字功底。先积累很多词汇,然后炼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发现积累的那些词汇并不能简单直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想要描写的事物。这时候选择简单平易,就是另一种境界。高古,是初境界。返回来平易,不容易。我现在也是打算,用极简之字,写极简之意。这就是返璞归真了。”
蕴贞点头,忽又问,“灵胥哥哥,你什么时候拜卧子先生为老师了?我拜他,他却不收我。”
存古笑笑,“去年卧子老师到我家里,父亲让我拜卧子先生为师。卧子先生说要先考察我,看到案上有世说新语,翻阅了几页,就问我嵇绍和诸葛靓为什么忠孝殊途。我拱手说,此时应当考虑出处。顾日影而弹的嵇康自然当与诸葛靓是志同道合。之后卧子先生就收下我了。”
蕴贞想了想道,“嵇绍和诸葛靓都面对忠与孝的矛盾选择,嵇绍是舍孝取忠,诸葛靓是先孝后忠。灵胥哥哥答的是什么意思啊?”
看来蕴贞只是诗写得不错,历史却是差了些。我道,“嵇绍本是曹魏中散大夫嵇康之子,后嵇康屡次拒绝出仕晋朝,被晋朝君主所杀。嵇绍却出仕了晋朝。而诸葛靓作为东吴的亡国之臣,对西晋政权并无效忠义务。不仕晋朝,既是对父亲诸葛诞的孝又是对东吴忠。这样细究看来,嵇康与诸葛靓才是同样的忠孝气节。反观嵇绍,不说他不忠不孝已经是不错了。所以存古说,要计出处看事情,而不是断章取义。”
存古赞许地看着我,“夫人与我同心。”
我的天……在小妹妹跟前也不收敛收敛。
蕴贞看着我们两个,不由得捂嘴笑了,“灵胥哥哥的眼光就是毒,看中的小姐姐果然是配得上灵胥哥哥的。”
存古笑笑,又对我道,“秦篆,要不你也拜卧子先生为师吧。卧子先生定会收你的。”
我摆摆手,“不要。我才不要跟你和不识哥哥这两位国瑞、异器抢老师呢。有你们,我这种半瓶子晃荡的,肯定会被撂一边儿去的。何必自讨没趣。”
蕴贞道,“也是。我是家里没有私塾先生,才想着拜师的。秦篆姐姐家有先生,大可不必找外头的先生学习。”
存古又道,“家塾的讲课先生太迂腐束缚了,跟卧子先生,石公,眉公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趁机说了几句早就想说的不好听的话,“比如你们家塾的周釜山先生,竟然夸赞自比佐命王猛的王奭。首先我怀疑王奭是王猛的后代,如果不是的话,那王奭就是对大明心怀异志。周釜山先生呢,可能是老糊涂了,要不就是连王猛字景略都不知道。”
存古沉声道,“当时釜山先生命我与后张各自陈述志向。我知后张素有名相之志,仰慕蔺相如,以为他会自比司马长卿。不料……不料后张……唉,罢了。”
本来我已经不怎么讨厌王奭了,可是自从听到他跟釜山先生那样自比,简直戳聋了我的耳朵。从此王奭在我心里就从臭水沟堕下无底深渊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至于那个釜山先生,我暂且就当他是猪油蒙了心智。只是,他的课,我不会再听了。
从嘉定回到了嘉善,跟漱广哥哥在西塘住了几日,我和存古发现,漱广哥哥近来总是丢下我们两个人偷偷出去。不知漱广哥哥有什么秘密呢。
存古道,“心情也好多了呢。往日漱广虽也表现得挺开心,但喝醉了酒吐露心事郁郁寡欢是有的。”
我半眯着眼,“如果下次再发现漱广哥哥出去,我们就在后面跟着漱广哥哥,看看哥哥究竟有什么秘密。”
存古应得轻快,“好啊。”
其实,哥哥有了他事分了心,就不会老想着旧事了。这于哥哥再好不过了。但是,好奇心啊很好奇。
于是有一日早晨,漱广哥哥的马车在前面行驶,存古和我在后面骑马跟着。跟着跟着,漱广哥哥的马车在一家装饰雅致的巽菲阁停下了,阁门口还有几位姑娘迎接。存古也勒马停下。
我觉得那什么巽菲阁门口的姑娘们有点怪怪的,该不会是雅伎吧?
漱广哥哥由阿季扶下了马车,就径直进去了。
阿季把马车引到一旁,坐在马车上,抬起袖子挡住投彻到脸上渐热的日光。
存古已下了马,伸出手要接我下来,我揪紧缰绳,仍坐在马上,眉头一皱,“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存古笑笑,“为什么不进去?”
我一跃下马,出口质问,“存古,你是不是背着我去过这种地方……”
存古一怔,随即大方承认,“有一次去青浦找九高,他在青楼,我就进去了。”
青楼?我要笑哭了。这种地方还算可以接受,但青楼到处红袖招摇,妖艳俗货一大堆,存古居然还去了。下次见到九高,一定告诫他别把存古带偏了。否则,否则……我又能怎样……
“好,我们赶紧进去吧。一会儿别跟丢了。”说着我就牵马到了马车旁,让阿季帮着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