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险(一)
萧宛本就不剩几分的意志和本就不甚强健的身体在那个暴雨夜后被消磨殆尽,她以□□义赋予了一个新生命以灵魂,自己却几乎只剩残破的躯壳,在昏睡和恍惚中交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待到斑驳树影再次轻覆她的双眸,她终于猛吸一口气,从榻上坐起身来。
她感受到自己的腹部归于平坦。环顾室内,依旧是广陵萧府,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她的床头摆了一碗还热着的汤药。一个背影显现在窗上。萧宛记得这真日子一直有一个人为她日日悬脉,会是他吗?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掀开夹被,准备开门一看,可赤足踏上地面的瞬间,刺痛袭来,她便重重摔下。
门外人听到声响忙向内走来,靛青的外袍下伸出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回了榻上。
“终于醒了?你的足伤刚刚开始愈合,莫要乱动。”
他的声音清朗,却否定了她的猜想。
“是你?”她抬头看着杜淮,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在你坠下台阶那日之后没有几日,圣公和萧棠公子便奉皇命护送陛下启程回京了,这府邸如今几乎是空了。”杜淮拿起了药觉得温度已经事宜,便推给她。
萧宛皱了皱眉,颇有些怀疑这药是否可喝。
“你忘了,我好歹也是在寒月宫混过三年的人。当日我已经随圣公行至半路,菽夫人派人来报,说你产后高烧不退,脚踝伤势不愈,恐有性命之忧,圣公才命我折返广陵的。”
萧宛这才勉强喝下了这药,又问:“孩子呢?”
杜淮犹豫了下,道:“你的侍女飞琼带着初生的小贵女叛逃了。不过你放心,圣公已经派人四处搜查,很快变会找到她的。”
她面露惊痛,心中却稍安。原来是个女儿,难怪祖父在她生产后几日便弃她而去,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么。飞琼按她所言带走了她的女儿,但是前路艰险,她也只能暗自祈祷。
“菽夫人呢?”她又问。
“夫人放弃了去京都受封诰的机会,一直留在广陵照顾你,现在应该是在小憩,一会儿便来了。”
“她去小憩的时候,你便站在我的房门外?”
杜淮低头一笑:“总不能站在你的榻前吧?”
“他呢?”
“……”杜淮沉默片刻,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你跌落角楼那夜,顾兄起初被扣在了府内,但是圣驾回京之后便不知他又被挪去何处了,我想大抵是被带着一同进京了。”
“不可能进京的,不然京都势必大乱,你不会留在广陵。”她的眼神再度带上怀疑:“你已经是圣公身边亲信,会不知道?”
杜淮急得站起身来:“你还不知道现在京都中的局势吧?圣公被陛下封为镇国公,萧棠被封东明侯,温皇后被废,萧贵妃被册为皇后。听上去似乎圣公距离登基只剩一步之遥,但那是京都,不是广陵。朝中反对他、弹劾他的大有人在。甚至裴大将军似乎也与圣公生了嫌隙。你也知道你们萧氏惯常的伎俩了?一个皇帝不听话,便立一个新的。顾和徵现在对于圣公而言是最后一枚最为重要的砝码,有他在便可扭转乾坤。他的行踪,绝非我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士子所能知晓!”
“是吗,那你这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士子,既治不好我的病,也找不到我要的人,留在广陵又有何用?”萧宛重重放下了药碗,怒目相向。
杜淮再也无法忍受她无端的指责,终于也闹了脾气,拂袖摔门而去。
“哐”的一声巨响,室内归于寂静,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又丟回了那柔软的寝榻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缓缓推开,不必猜,她都知道是谁来了。
“阿宛。”门前人的脚步略微迟疑,才将饭食端到了她面前,“你刚刚退烧,娘为你做了些清淡的……”
萧宛抬眸,想要反驳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这昏昧不明的两个月中不甚清醒的接受了一个事实。她的母亲王菽,在她和阿棠童年时弃他们而去的那个女人,不久前就堂而皇之的来到了广陵,以萧棠生母的身份。
“他们都去了京都,你怎么还在这里?”
菽夫人和婉一笑:“现在去,我只是东明侯府的太夫人,何不等到被册为太后那一日呢?”
如此直言,倒是让萧宛哑口无言了。
菽夫人将勺子举到了她的嘴边,她只得张口。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道观修行。两年前你祖母派人找到了我——他们将阿棠接回广陵严加管教,课业太重,阿棠每日都心情抑郁,她希望我能回到广陵安慰、照顾他。”
“可是阿棠现在却是这个样子。”萧宛垂眸。
菽夫人摇了摇头道:“你祖父是绝对不许我插手阿棠修习文武之事的,我只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宽慰他失去父亲的心情。凡是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想到自己这一年来的各种无能为力,她也不得不理解起了她母亲。
“只能希望现在所行之事,也是阿棠心中所志。”
菽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我没能帮上阿棠什么,但是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萧宛自嘲般的笑,“现在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您又如何帮我。”
“你知道飞琼是怎么出的城吗?她走后不久镇国公便派了府兵去追。在城门处飞琼扮作带着婴孩的妇人,本已过关,却被身后匆匆赶来的府兵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