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浩向那妇人看去,这妇人年岁并不太老,感觉上似乎只有三十出头,但是头发花白、脸色憔悴,依稀有几分自己老娘的影子,杨浩心弦微微一颤,忙道:“大嫂且莫哭泣,你儿子多大了,生了什么病,竟然见不得光的?”
那妇人见他说话和善,连滚带爬地便扑到他脚下,流泪哀求道:“这位太尉,您行行好,放过了小妇人、放过了小妇人的儿子吧,我家穷破不堪,哪里会藏什么汉兵,小妇人不敢欺瞒太尉,我儿自幼患有奇病,平时看来全无异样,就是见不得日光,只要被日光照到,便起一身疱,弄不好便要全身溃烂,有性命之危。小妇人说的全是实话,村中老少人人知道,绝不敢欺瞒太尉啊。”
范老四勃然大怒:“你这妇人又在胡说,你儿倒底是人还是鬼?天下间哪有一个人好端端的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见日光,你这分明是出言搪塞,欺哄我家指使!”
那妇人被他一喝,吓得浑身发抖,杨浩挥手制止了范老四,弯腰将那妇人搀了起来,缓声道:“本指使奉命搜索北汉军残孽,这房子是一定要搜一搜的,你既说你儿不能见日光,那我便进去看看,如何?”
那妇人还未答话,范老四便道:“既如此,那属下进去搜搜。”说罢抬腿便踢开房门闯了进去。杨浩心下感激他对自己的关爱,但是对他莽撞的作风却不太适应,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后跟了进去。
房门踢开,一束阳光照进去,在地上形成一条长方形的光影,在对面炕头上,蹲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抬起一条细黄瓜似的小胳膊,正努力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范老四进了屋只看他一眼,便当他死人一般不再去看第二眼,他紧握钢刀谨慎地四下打量着,可是这残破的屋子里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到处空空落落的,哪里藏得住人。
杨浩跟进屋来,看了那孩子一眼,说道:“关上房门。”
随后进来的那名士兵忙把房门掩上,房中光线顿时柔和起来,炕上那个孩子这才把手轻轻放下,那双眼睛向杨浩望来。他瘦的可怜,细细的脖子撑着一颗比身材相比显得有些大的脑袋,他的皮肤惨白,眼珠有些发黄,蹲坐在炕头儿上的样子就像一条狗儿,可是他的眼神却像是一匹狼。
杨浩一步步向他走过去,那妇人紧张地叫:“太尉老爷。”她想冲过去护住儿子,却被那军士一把抓住。
杨浩温和地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不答,只是用一双敌视的眼睛看着他,杨浩微微一笑,说道:“你娘没有骗人,我相信她说的话。”
小孩子眼中的敌意立即消失了,小孩子的心灵世界是简单的,爱简单、恨也简单,而且容易满足,杨浩这句相信他母亲的话一出口,便立即博得了他的信任、亲切,还有感激。
“你从小就生了这样的病,没有出去玩过吗?”
这一回,小孩子说话了:“出去过,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娘就每天晚上陪我出去,没月亮的时候要打灯笼,这村里我熟得很,我还爬树掏过鸟蛋,可是……没有人陪我玩,别人家的孩子那时候都睡觉了。”
“嗯。”杨浩亲切地摸摸他的脑袋,头发很稀疏。他知道,这孩子得的是一种奇怪的皮肤病,一万个人里也未必会有一个人得这种病,眼前这个孩子无疑就是其中一个。在这个时代,一个只能晚上见人的人,他该活得多么艰苦,他的家里很穷,而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但是他的母亲仍然疼爱他,抚养他,可以想见在这本就贫穷的小村庄里他们娘俩儿活的多么不容易。
杨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儿。”
“没有大名?”
“没有,我要名字没什么用的,除了娘,我见不到旁人,也没有人叫我。”
杨浩听的心里一酸,他是个孤儿,可是这个孩子比他更孤独,所以也更早熟,他的话引起了杨浩的共鸣,他沉默了片刻,探手入怀,摸出了四十文大钱。那是他领的一个月的军饷。杨浩把那钱全放在了炕头上,然后向范老四和那军卒摆摆手,说道:“咱们走吧。”
那个狗儿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等到杨浩走到门口,他忽然问道:“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杨浩回头看他,笑道:“大叔叫杨浩,记住了?”
狗儿歪着头,看得出他在很努力地记下这个名字,然后他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杨浩大叔,我记住了。”
杨浩摇头一笑,他因为一时的心灵悸动,随手把这个月的饷钱都留给了这对可怜的母子,他不可能见到每一个可怜人都因为怜悯而去帮助他们,也帮不了他们一辈子。这一刻的偶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离开这户人家,杨浩在村中又搜寻了一阵,这个村落是从广原往北汉城下运粮的一条必经之道,但是村中并没有那些北汉残兵的踪迹,从这些村民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此时已是午后,虽然不是正午烈日,但是阳光依然炽热,杨浩率队又向前搜索了一阵,便向来路返回。
当阳光终于不再那么炽热的时候,杨浩率人赶回了北汉都城。翻过一道山梁,看到眼前大平原上的那座孤城时,杨浩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