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朗闷笑,指着早起出门的姑娘们说这是女生宿舍。
正值花季,陆臻他们靠朱敏的消息大清早没进游人就偷偷溜进来,樱花大道上只有晨读的学生。
三月阳春,正是花事最鼎盛的时候,一树香雪如海,没有风,花瓣簌簌地落下来,地上铺了粉白色的一层,可是树上的花却好像并不会因此而减少。
陆臻静静地看着,花瓣纷落如雨,沾了他一身。
陆臻忽然觉得这花树就好像是夏明朗,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深不见底,繁花似锦。他的才能就像这缤纷落英一样随意地施展,无风自动,仿佛全不着力,只是蓄到极满时自然而然地溢出来,可是无论怎样落,仍有满满一树的繁华瑰丽。
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多么令人神往。
夏明朗小声嘀咕:“这小日本是变态啊,喜欢的东西也变态兮兮的。”
陆臻囧囧有神地看着他。
夏明朗随手一挥:“你看这花,开的时候开那么烈,谢也谢那么烈,就跟犯了神经似的,不就是一花么,好好开着不成啊,非要搞得这么……这么……”
“悲壮。”陆臻抹汗。
“是啊!”夏明朗一顿,更感慨了,“有意思吗!玩什么深沉呐,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这开花上赶着往下落,这不是找抽么。你还别说,你小子有时候就跟这挺像的,做什么事儿都嘎嘣脆,烈得要死。”
陆臻欲哭无泪,一眼看过去,整条樱花大道好像瞬间失去了颜色,悲情不见了,凄美也不见了,他看到每一瓣落花上都画了张扭曲的陆小臻。
焚琴煮鹤啊!陆臻痛苦地捂住脸。
夏明朗是在西北边锤广袤的荒原上狂奔着长大的男人,他喜欢大块的肉,大条的鱼和足够暖的床,他不喜欢那个狭窄逼仄岛国上单薄残酷的华美,那些动人的颜色在他眼中就像纸片儿那样一吹就散。
他喜欢在东湖边钓鱼,那湖大,烟波浩渺。花十块钱向湖边的老爷爷租一根钓杆并三条蚯蚓,陆臻靠在他肩膀上睡着,被春风薰得微醉,朦胧中感觉到人动了。
“有鱼了么?”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有时候运气好,一个上午可以钓到四、五条,夏明朗留下最大的那个带走,剩下的分给湖边的大爷。熟了之后租鱼杆就不要钱了,再熟一些,大爷开始跟他们说当年打仗的故事,跟着张体学张师长南征北战,陆臻想说老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张体学这辈子就没离开过两湖,转头看到夏明朗听得津津有味,又想算了,显摆你多能呢。
夏明朗曾经人品爆发钓到过一条五斤的花鲢,回去本想学着本地人做鱼丸,陆臻背梁实秋他妈的鱼丸(-_-||)做法给他听,花鲢对半剖两片,去大骨,把刀斜斜地刮过去,用刃口刮鱼肉成泥。夏明朗刮了小半碗就烦疯了,叮铃哐啷改刀切大块下油锅红烧,最后上桌是一大盆小山似的红烧鱼块,并一小碗三颗鸽蛋大的鱼丸汤。
陆臻拿了相机给他,快快快……跟你的小丸子合影留念,我有预感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做鱼丸汤了。
夏明朗很郁闷,他仍然不会料理这没腿的生物,无论清蒸还是红烧,弄出来总是有肉味,吃着不像鱼。只有一次怒起像烤羊腿似的烤了再红烧,味道出人意料的好。
陆臻竖大拇指:“队长,要是哪天我军不要你了,你可以出来开饭店。”
夏明朗好生得意。
然而这样的得意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陆臻无意中看到小区门口小川菜馆子的玻璃上写着斗大红字:烤鱼!
夏明朗与陆臻面面相觑,进去吃了一顿,囧然。
夏明朗很哀怨地解释,我我我……我真的没有借鉴,真的没有抄袭,我这是灵感撞车了。
几年后陆臻挥师北上,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大都市里有整整一条街都在卖这样的鱼,而且这风潮早已红了好几年。这些事儿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外面的灯红酒绿太远。
因为夏明朗始终无法攻克技术堡垒,鲫鱼汤就成了陆臻唯一施展手艺的机会。巴掌大的活鱼买回来现宰,下油锅时还能跳,煎到两面金黄就可以交由陆臻接手,夏明朗始终不放心他一个人站着,空出一只手扶在他腰上。
加水、醋、黄酒、姜片、猪油……大火滚开,小火熬浆,起锅后放半勺白糖,半勺胡椒,整条的青葱理顺打个节放在汤面上,有薄薄的一层油托着,不会下沉,碧绿的葱叶被蒸汽薰得半熟,清香扑鼻。
这是终结陆臻厨房杀手历史的一道菜,他对此一直很得意。后来到了北京他也向新同事们炫耀过,把鱼买回来才发现不会煎。
晚上夜幕降临,小区的中心花园里全是散步的人,夏明朗每天绕着这里跑四万米,三天之后就出了大名,开始有fa等在湖边跟着他跑,陆臻抱着水在路边等他,一边嘲笑夏明朗是阿甘。
夏明朗跑完全身都是汗,深色的t-恤打湿了沾在身上,他打开水瓶边喝边浇在脸上降温,晶莹的水滴闪着莹光,陆臻暗地里观察,总觉得远远近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偷看他的男人。
跑完步,陆臻喜欢在小区的广场上看着孩子们玩滑板,夏明朗用一条口香糖几颗水果糖跟男孩子们打赌耍诈,以一当十几,踩着滑板在广场上穿来穿去,像个孩子王,夜色中的滚轮流动着七彩的光。
夜到深时人散,比较有礼貌的那几个小朋友过来挥手道别。
哥哥,拜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