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替这个自称是章杰的记者捏了一把冷汗,按照惯常的剧情,他很快就会为这番不经修饰的控诉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果然,那个温文尔雅的日本军官转过身来,眼神中投射出的光彩已经近乎于野兽闻到血腥味的反应:“哦?您这么问也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双重标准了。刚才的情形你也见过了,是因为有人开了枪,我才会让手下如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证在场诸位的生命安全。毕竟又有谁能够肯定那子弹绝对不会误伤自己?”
可是不知道那个记者不知道是不晓得自己就快大难临头还是压根就不在意生死,仍旧针锋相对地反诘:“可是您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孩子有罪?又怎么确定他是开枪的人?”
那日本军官看着仍旧和颜悦色,可与语气刚才相比却已经不甚相同了。他说:“他是不是杀手这件事情军部自然会查明,就不劳记者们挂心了。况且现在是战争时期,就像是中国古话中说的那样,乱世用重典,才能让上海的秩序恢复到战前的水平。”
人群里有人不满地嘟囔:“假惺惺的装什么,要不是你们侵略中国,上海的治安哪里你们来维护!”
他话音刚落,一个能听懂中文的日本兵便冲进人群中把说话的男子提溜了出来。人群推搡之间,便有好几个女士和孩子摔倒在地,又一轮的骚乱看来在所难免。
那个日本军官看着激愤的人群脸上若有所思,过了几秒突然开口道:“很抱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让大家让大家都过得不愉快,既然现在嫌疑犯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诸位这便可以回家了。”
刚才那个记者兀自不敢相信:“我就不信你们会这么慈悲,事情还没查清楚就手下留情把我们都放了。”
而其他的人却很珍惜劫后余生的幸运,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就像是虎口脱险的羚羊,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便一哄而散了。我也跟着潮水般的人群出了大门,因为跑的太急,我甚至崴了脚。我也顾不得脚踝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拖着一条腿疯狂地在街上找寻人力车的身影。其实后来想想,我大可不必那么惊慌失措。日本人要是想大开杀戒,刚才也不会放大家离开。他们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笃定那个埋伏在人群里的抗日分子一定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就在我惊魂未定的时侯,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我,又毫不迟疑地把我扔都了车后座上。我心中一凉,不断地想着“这下完了,这下小命大概要报销了”。可一抬眼却看到曹遇安一脸凝重地望着我。我心里一松,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哎,你怎么出来了?”
他如神兵天降将我从巨大的危险中拯救出来,但那副神气却完全不是温柔关怀的模样。他凶神恶煞地把我从上到下审视了一边,便又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真看不出来,你倒是傻人有傻福。我以为刚刚要出事,没想到是雷声大雨点小。也真是幸好你是真的年少无知,不管几方势力闹得有多严重,始终也不会影响到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把头伸到车窗外
我把自己蜷成一团挤在后座上,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稍稍有些安全感:“不说别的,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曹遇安满不在乎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唔,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以为日本人还能坐的住?这会儿怕是已经在三堂会审了。那个男孩子也是自作孽,大家都在躲只有他偏要自己往枪口上撞。到时候就算真的查出来他与任何的抗日组织无关,他不死也是少了几层皮,绝对没有能力和胆量再做任何挑衅的行为。”
我从心脏到脚趾尖都抖了抖:“你是说他们会刑讯逼供?”
曹遇安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唔,说好听些确实是,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生不如死。反正我不相信他会完好无损地离开日本人的牢房。”他瞧我听得入神,突然止住了话头:“这些事和你又没关系,你知道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语气凄然:“他的下场说不定就是我们的将来,自然是要知道的。”
曹遇安认真的端详了我几秒钟,忽然出其不意地一伸手揽过了我。我一下子失去重心狠狠地砸在他的臂弯里。他的手在我的头顶轻抚,却仿佛撩拨着我的心弦。他的声音也便的温暖柔和起来:“这个世道里的每个人都只是沙漠里的一颗沙,海里的一叶扁舟,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拼尽了力气,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希望也要凭着生存的本能活下去。”
我轻声地向他确认:“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哪怕不惜牺牲别人的生命?”
他忽然“扑哧”一笑:“你以为日本军方是童叟无欺的商人吗?只要别人死了,我就可以活?在战争里可没有任何的规则和道义可讲的,他们打的是一本万利的算盘,除了他们自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从中获利。况且只要读过中国的历史就会知道,自古至今但凡占领中国的少数种族,必然会用惨无人道的屠杀手段。他们不傻,也不是真有什么心理疾病,而是他们知道中国人人多势众,自己的人数处于下风,绝不可能姑息养奸、养虎为患。所以一定要赶在中国人卷土重来之前,将由省的抵抗力量彻底消灭,这样一来或许就可以换取几十年安然无恙的统治。”
我忽然意识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