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案后落座,笑容和煦道:
“镇海军统领越东乡几次被张将军气得暴跳如雷,江帆话里话外也对将军甚为忌惮,这哪里能叫一点虚名。老夫一向喜欢结交俊才,只不知张将军此来为何?”
韩杉跪坐在案旁,神色淡然,恭敬却不失底气:“晚辈此来,乃是为林家指一条康庄大道。”
“哦?”林晟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烧起了水,“张将军此言,是说我林家已到了穷途末路了?”
以林晟的精明,不难猜到韩杉的来意,却依旧态度温和,韩杉心下稍定却不敢大意,试探道:“林公以为呢?京中林家被打压得形同寻常富贵家,林公却在镇海落得逍遥自在,赵灵昭心里会舒坦么?”
林晟哈哈一笑,露出几许狂态:“不舒坦又怎样?我林家几世公卿,靠得是‘平衡’二字,这个平衡,即便是在上位者想要打破,也要掂量一二。若非如此,又怎会有张将军代小肃王登门?”
“晚辈绝无看轻林氏之意。”韩杉微笑道,“只是纵观如今的永安朝堂,赵灵昭行事总有种孤注一掷的戾气,由此次的朝堂改制即可看出。因家父的缘故,赵灵昭原本在天下寒门士子中失尽了人心,此次官制改革其实就是赵灵昭在试图做的挽回,只不过过程怕是漫长得很,而且目前朝中也没有一个能像我父那样为寒门士子做后盾的有力支撑。”
几句话的功夫,案上水沸腾,林晟一边倾听,一边利落地洗茶、沏茶,一气呵成,最后将一盏清透龙井推倒韩杉面前,韩杉看不见他神色,不禁言语一顿,不着痕迹地欠身道了声谢,继续道:“然而不管怎样,这已经足以说明了赵灵昭在天下士子与世家大族之间做的选择。林公心里应该清楚,若不是赶上小肃王起兵,赵灵昭早就该动林家了,他连我父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你林家如大树参天,几世不倒?”
林晟依旧低眉敛目,若有所思地品了口茶,半晌才抬眸,道:“赵氏容不下,难道小肃王就容得下么?贤侄以为,小肃王如何?”
从张将军到‘贤侄’,这个称谓的变化让韩杉心下一喜。他在军中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但在林晟面前总有种生涩、无从下手的感觉,大概他内心深处并不想林晟将自己当成一个别有用心的说客,而这一刻气氛的转圜,貌似是林晟主动引导的结果。
韩杉暗自松了一口气,继而从容道:“林公心里清楚,论形势,林家助小肃王无异于雪中送炭;论气度,李迎潮以质子之身,折服肃王军上下数十万将士,可见一斑;论诚意,小侄此次前来,可全权代表小王爷做任何决定,林公尽管放心。”
林晟沉吟良久,想到京中林望已经开始抽身谋划退路,似乎是对自己的某种建议。林氏如今不得志者居多,族中众人都在默默观望着,无不寄希望于林晟来打个翻身仗,因为林晟是如今林家唯一一个有可能掌控军权的人。想到此,林晟不由目蕴精光,徐徐道:“若小肃王得天下,会用何人掌镇海军?”
韩杉不假思索道:“世人谁不知镇海军乃林公一手组建,小侄不敢保证军权回归林公,但至少人选会从林家出,这也是小王爷的意思。”韩杉说着起身,深深一礼,正色道:“只要韩杉还有一口气,定尽可能为林公争取,绝不坐看林家受半点委屈。”
林晟见他语气真诚,心中略感意外,不过暂不谈韩杉为何亲近林家,林晟很清楚这个承诺的份量,他相信韩杉在肃王军中会是个超然的存在。因为韩平川之死,天下人的同情和韩平川旧日门人的恩情全数聚在了韩杉身上,就连李迎潮也要对他小心翼翼,虽然目前还假借“张寒”之名,但恢复身份是早晚的是。所以眼前的这份情,林晟心道不领白不领,当即一笑,执韩杉手扶他起身,道:“老夫当初一见杉公子就觉投缘,不成想还有今日这般际遇,还请代为回复小王爷,林晟愿追随李氏,效犬马之劳。”
韩杉一笑:“林公大智之人,能聆听林公教诲是小侄之幸。”
二人在书房商议许久,天色已然黑透,林府却热闹不减。一群贵夫人正围着林冉,兴高采烈地罗列了一箩筐优秀青年,直至林冉哈欠连天才将人放出来。林冉出来后便打发了杏儿,独自一人去了厨房,打算弄点甜品送去林晟书房,顺便跟爹爹发泄一下一肚子的心烦委屈,去了厨房才知今日林晟有客,连晚饭都是在书房用的。那客人是个年轻男子,神神秘秘的,面都不露一个。
林冉心下好奇,来到馀腔惨环,见房门紧闭,半点动静也无,怏怏而回。刚进入自己的小楼,却被杏儿的大喊声吓了一跳:“小姐!我刚刚到处找也不见你人影,你猜我看见谁了?”
林冉懒懒地不想搭理她,杏儿近日所见,无非就是哪家的媒人或是哪家的公子,林冉毫无兴致地摆手上楼,杏儿不吐不快地跟在后面:“我刚想出府去看看叔婶,却在偏门那里看到了送你回来的那个人。”
林冉愣了一瞬间:“你说谁?”
“就是送你回来的那个年轻小将军,高高大大的,跟在姑爷身边的那个。”杏儿叽叽喳喳,不小心又说出“姑爷”二字,怕林冉伤心,忙捂上了嘴,一脸歉意。
“张鸣?他来做什么?”林冉不解道。
“谁知道,他在偏门门口的一辆马车上打着盹儿,好像在等人。呀!对了!”杏儿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惊